張泌
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欄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此詩本事,《詞苑叢談》略有記述:“張泌仕南唐,為內史舍人。初與鄰女浣衣相善,后經年不復相見,張夜夢之,寄絕句云云。”由此可知這是詩人寄與對方的一首情書,是借記述夢境而抒發久久積郁的思念之情的。
首句單刀直入,寫久別之后夢中重到情人之處。謝家,即指情人居處。并非鄰女浣衣一定姓謝,而是唐人詩中常以蕭娘、謝娘稱所愛之人。夜有所夢,正是日有所思的潛意識的流露。遙遙兩地的空間阻隔,經年不見的時間距離,在詩人內心深處造成了多么深摯的痛苦。然而在夢中,時空障礙竟一掃而光,瞬刻到了“謝家”(而不是一墻之隔的離別既久的自己的家,在重家庭重血緣的傳統文化氛圍中,詩人此一越軌心態,正是感情深摯和思念迫切的自然流露),想想歡會在即,夢中心緒該是多么輕柔而歡快,往昔思念的痛苦都在此刻幸福的期待中化為歡樂釋放出來,彌漫在天地之間。“依依”一詞,道出了多少難以言說的情味!
次句承上。既是情人居處的具體描述,也是昔日情愫的追顧與依戀。庭院深深,小廊回環,曲欄橫斜,真真切切的就在眼前,一如往昔,寧靜而幽深,親切而神秘。舊地重游,自然會想起當年與情人相親相善的美好時光,那一切多發生在這一特定環境中。詩人當時就有兩首《江城子》描寫這種幸福境界:“碧闌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明,黛眉輕,高綰綠云,金簇小蜻蜒。好是問他來得么?和笑道,莫多情。”成為甜蜜回憶的這一幕幕圖景,在詩人腦海里閃回和疊印。這一切都由小廊曲欄逗引而起,遂于沉浸中有回憶,追尋中有期待。
然而,夢境并未圓滿:“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癡情沒有回報,久盼的情人沒有出迎,唯有天上一輪明月,幽幽地照耀著這暮春的滿地落花的庭院。也許它當初是這對情人歡會的見證者,此刻卻成了這位孤獨痛苦、失望惆悵的詩人的安慰者和陪伴者了。初看這兩句所寫,是居室宛然,獨不見所愛之人,猜度對方忘情舊愛,遂托興于明月落花以抒憂疑之情;深而思之,情緒高漲時,頗多敏感,頗多疑慮,恰是相思熱戀中正常心態。夢境日常情境無不如此。因而,在春月落花的背后,正有深摯的愛和急切的盼望在,而且愈來愈強烈。但詩人卻只字不露,只將整個夢境勾勒出來寄與對方,融情于景,見意于言外,使得這首言情之作更為別致,更見依依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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