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潘百齊
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
江南江北雪漫漫,遙知易水寒。同云深處望三關(guān),斷腸山又山。 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頻聞遣使問平安,幾時鸞輅還?
向子謹(jǐn)
向子諲是南宋初年主戰(zhàn)派大臣,他堅持抗金,曾于高宗建炎三年(1129)率潭州(今湖南長沙)軍民抵抗強大的金兵,后因上章反對與金使議和,忤秦檜意,被迫辭官,歸隱林下十五年以終。他的“宏才偉績,精忠大節(jié)”(胡寅《題酒邊詞》)頗受當(dāng)時人們的嘉許。其《酒邊詞》中有不少憂國傷時、懷念故國之作。這首《阮郎歸》就是一首優(yōu)秀的作品之一。
發(fā)調(diào)從寫景始:“江南江北雪漫漫”,一幅大江南北的大雪圖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由寒冷徹骨的茫茫大雪,作者情不自禁:“遙知易水寒”,靖康二年(1127),徽、欽二帝被擄北去,至今已近十年。二帝在漠北苦寒之地,定然備受虐待,忍受著難以言說的痛苦。“易水”,在河北,戰(zhàn)國末年燕太子丹曾送荊軻于此,這里借指金兵統(tǒng)治之地。這里,表現(xiàn)了作者對蒙難二帝的深切懷念,又流露了滿腔的悲憤。在封建時代,帝王與國家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帝王被掠的恥辱,也是整個國家的恥辱。故作者寫懷想二帝,實包蘊著更為深廣的歷史內(nèi)涵。接著,詞人由遙知易水寒,進而層層翻到遙望北方:“同云深處望三關(guān),斷腸山又山。”極目眺望北方。但見陰云密布,關(guān)山重重。能夠使作者“斷腸”的傷心事太多了:二帝蒙塵,難以回還,淪陷河山,難以收復(fù);故都鄉(xiāng)上,難以再見;中原父老親人,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兩句極寫內(nèi)心之痛楚和悲憤。
下片換頭三句:“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以極度的夸張和對比手法,寫極度的憤恨,表現(xiàn)了國恥未雪的巨大悲痛。唐李賀詩云:“天若有情天亦老”(《金銅仙人辭漢歌》);漢樂府詩云:“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雪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上邪》)天之會老,海之能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即使天會老,海能翻,要消除“此恨”——國恥家仇,真是難上加難。這是極度傷心之語。“可”、“能”二字與“難”字形成強烈的對比,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最后兩句:“頻聞遣使問平安,幾時鸞輅還?”表達了作者切盼和懷疑的心情。靖康之恥至今已近十年,作者殷殷思君之心時刻不變。但在如此漫長的時間里,有許多智勇兼?zhèn)涞膼蹏鴮㈩I(lǐng),為什么不能收復(fù)故土,迎回二帝呢(“鸞輅”本為皇帝乘坐的車子,這里借指皇帝)?這難道不叫人頗費猜疑么?事實上,以宋高宗為首的南宋小朝廷,害怕抗金勝利,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所以,高宗不思北圖,二帝也無法南歸。統(tǒng)治者為掩人耳目,有時派遣使臣去金國向二帝問候。據(jù)《宋史·高宗紀(jì)》載,高宗建炎三年(1129)五月,以洪皓為大金通問使;紹興二年(1132)遣潘致堯為金國軍前通問使;紹興四年(1134)春正月,遣章誼等為金國通問使;紹興五年(1135)五月,又遣何蘚等奉使金國,通問二帝。但是,究竟二帝何時能還呢?作者寫作此詞的時間是高宗紹興五年冬,當(dāng)時,岳飛、韓世忠、吳玠等愛國將領(lǐng)屢敗金軍及偽“大齊”軍,完全有力量收復(fù)中原,一雪靖康之恥,一消臣子之恨。但高宗、秦檜等屈辱求和,恢復(fù)大計終成泡影。所以,詞的最后兩句,除了殷切的盼望之外,仍是失望的哀鳴。
這首詞感情深沉,感人至深。它表達了對故國故君的思念,反映了愛國志士內(nèi)心的激憤。前人給予此詞以極高評價。馮煦《蒿庵論詞》云:“《阮郎歸》一闋為二帝在北作也。眷戀舊君,與鹿虔扆之‘金鎖重門’、謝克家之‘依依宮柳’,同一辭旨怨亂。不知壽皇(指宋高宗)見之,亦有慨于心否?宜為賊檜所嫉也。‘終是愛君’獨一‘瓊樓玉宇’之蘇軾哉?彼以詞駘宕不可為者,殆第見屯田、山谷諸作,而未見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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