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徐弘祖·天都峰》鑒賞
庵僧謂①: “天都雖近而無路,蓮花可登而路遙。只宜近盼天都,明日登蓮花頂。”余不從,決意游天都。挾澄源奴子仍下峽路②。至天都側,從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牽棘,石塊叢起則歷塊,石崖側削則援崖。每至手足無可著處,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歷險數次,遂達峰頂。
惟一石頂壁起猶數十丈,澄源尋視其側,得級,挾予以登。萬峰無不下伏,獨蓮花與抗耳。時濃霧半作半止,每一陣至,則對面不見。眺蓮花諸峰,多在霧中。獨上天都,予至其前,則霧徙于后; 予越其右,則霧出于左。其松猶有曲挺縱橫者,柏雖大干如臂,無不平貼石上如苔蘚然。山高風巨,霧氣去來無定,下盼諸峰,時出為碧嶠③,時沒如銀海; 再眺山下,則日光晶晶,別一區宇也。
日漸暮,遂前其足,手向后據地,坐而下脫; 至險絕處,澄源并肩手相接。度險,下至山坳,暝色已合。復從峽度棧以上,止文殊院。
(《徐霞客游記》)
本文盡情謳歌天都峰的狀美和奇妙,直書攀登者的艱辛和危險,讀之有“如見其人,如歷其地”之感。
面對當地僧人的忠告,“余不從,決意游天都”。這種知難而進的進取精神,既鼓舞了讀者的興致,也為沿途的艱險設下伏線。作者毫無矯飾地再現了攀登中的一切困頓和窘迫,甚至連“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的一念之慮都合盤托出,這就在心理上引起了讀者的共鳴,并對下文突出山頂奇觀起到反襯作用。
寫山頂景物,往往從對比中攝取富有情趣的形象,無不真切動人。如“萬峰無不下伏,獨蓮花與抗耳”,一句話就突現了天都峰的高聳; 而“伏”、“抗”二字,擬人傳神,真讓人忍俊不禁。再如飄浮不定的云霧,似有意撒嬌的狡童,煞是逗人憐愛。還有與松樹異趣的怪柏,一個“如苔蘚然”的比喻,遂使特色全出。又如下盼云霧中的諸峰,“時出為碧嶠,時沒如銀海”,色彩絢爛,景象壯觀;再用 “日光晶晶”的山下“區宇”一襯托,一幅壯麗的黃山立體圖立刻活靈活現!
寫下山經過,處處與前文照應,緊湊而完滿。直到“止文殊院”,作者如愿以償,讀者也如釋重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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