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滕振國
凄涼白馬市中簫, 夢入西湖數六橋。
絕好江山誰看取, 濤聲怒斷浙江潮。
康有為
光緒二十五年(1899)夏歷正月,意大利派軍艦泊于浙江獅子口海面,欲以武力相脅,強租浙江三門縣東之三門灣。時作者正流亡日本,聞訊憂憤交加,乃成此絕句,記事抒懷。
詩歌首尾兩句都用了春秋吳國大夫伍子胥的典故,理解了典故的含義,詩意也就豁然貫通了。伍子胥本為楚臣,父兄屈死于楚平王之手。他亡命吳國,誓死復仇,曾“鼓腹吹簫,乞食于吳市”。后被吳王闔閭起用,大破楚國;又佐吳王夫差破越。他屢諫夫差警惕越國復仇,忤旨賜死。“臨終,戒其子曰:‘懸吾首于南門,以觀越兵來伐吳;以鮧魚皮裹吾尸,投于江中,吾當朝暮乘潮,以觀吳之敗。’”自是錢塘潮洶涌澎湃,而“時有見子胥乘素車白馬,在潮頭之中”(五代蜀杜光庭《錄異記》卷七)。自宋以降,多有稱伍子胥為潮神者。伍子胥吳市吹簫,旨在忍辱復仇;而化為潮神來觀吳門,則存憑吊故國之意。因此,詩的首句“凄涼白馬市中簫”,貼切地表明了作者當時的處境和心境。戊戌政變后,他倉皇出逃,轉道香港至日本,意在“鞠躬盡瘁,力謀起兵勤王,脫其禁錮瀛臺之厄”;但其時頑固派氣焰囂張,光緒復辟渺茫,列強又乘機凌逼,國事日非,國勢日危,使他不能不有“凄涼”之嘆。次句“夢入西湖數六橋”,寫作者身寄他邦,夢縈祖國的一片赤誠之心。“六橋”,用杭州西湖蘇堤上的六座石橋,這里借代為杭州,也泛指中華神州。杭州秀美,西湖尤甚,為杭州代神州,以見祖國之美,也反映了作者愛國感情之深之烈。但是,“絕好江山誰看取”句筆鋒陡轉,感情由纏綿、溫柔一變為激越、憤慨。“看取”,看守之意,“取”為語助詞。祖國的河山雖然壯美秀麗,但自鴉片戰爭以來,列強蠶食鯨吞,瓜分肢解,山河破碎,日月難圓。這一切都是以慈禧為首的頑固派所造成的。他們對內因循誤國,對外妥協賣國,何曾以國家為重、人民為重!一個“誰”字,罵倒朝中袞袞諸公。末句“濤聲怒斷浙江潮”,以伍子胥自況,表明自己日夜關心祖國危亡,深情中飽含沉痛。
絕句記事抒懷,主題鮮明,感情真摯。情感由凄涼而纏綿而激憤,最后歸于沉痛,尺幅千里,跌宕起伏。用典貼切渾成,既契合于自己的處境心境,又扣緊詩題中的“索三門灣”、“迫浙江”,情系于事,如鹽著水,不見痕跡,顯示了作者淵博的學問和雄健的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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