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帆
錢唐懷古
濕苔青,妖血碧,壞垣紅。怕精靈,來往相逢。荒煙瓦礫,寶釵零亂隱鸞龍。吳峰越,翠顰鎖、若為誰容。 浮屠換,朝陽殿;僧磬改,景陽鐘。興亡事,淚老金銅。驪山廢盡,更無宮女說玄宗。海濤落月,角聲起,滿眼秋風。
羅志仁
題目已標明錢唐懷占,詞牌《金人捧露盤》也與詞意一致,點明這是一首感嘆興亡的懷古詞。錢唐,即南宋的首都杭州。宋亡以后,杭州殘破,無復昔日繁華景象。有著愛國心的詞人,撫今思昔,不免有黍離麥秀之悲。
詞的上片可以分二層,從開頭至“寶釵零亂隱鸞龍”為第一層,寫南宋故都臨安即今之杭州殘破荒廢的景象:青苔滋蔓,妖血化碧,斷壁殘垣,荒煙瓦礫,寶釵委地,罕無人跡,只有精靈往來相逢。這里既有實景的描寫,也有作者的想象,把經戰爭劫后的杭州寫得陰森恐怖,暗寓南宋兵敗國亡的慘局。“妖血碧”化用《莊子·外物》:“伍員流于江,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伍子胥為吳之賢相,自殺后被沉于江,萇弘是周之忠臣,無辜被害,流血成石或謂化為碧玉。作者運用這個典故,揭示南宋國破,忠臣志士為國喋血捐軀。“寶釵零亂隱鸞龍”。系指南宋滅亡后,楊璉真伽發六陵事。周密《癸辛雜識》載:當時一村翁于孟后陵得一髻,發長六尺余,其色紺碧,謝翱為作《古釵嘆》有云:“白煙淚濕樵叟來,拾得慈獻陵中髻,青長七尺光照地,發下宛轉金釵二。”帝后陵墓被掘,只余金釵等飾物散落荒野,這是何等的亡國巨痛!“吳峰越=,翠顰鎖,若為誰容。”為第二層,用擬人化的手法寫錢唐山色之美,遠望吳山越秀,郁郁蒼蒼,仿佛美女輕顰的眉黛,之后詩人嘆道:青山啊,你妝扮得這樣美是為了誰?言外之意是說人世正經歷滄桑之變。詩人以不變之山色,映襯多變之社會人生,以青山不知人世改,寄托自己對故國的眷戀和悼惜。
過片“浮屠換,朝陽殿,僧磬改,景陽鐘。”直接抒發江山易主,人世頓非的感慨。昔日的朝陽殿已被佛塔寺廟所更換,昔之宮中的景陽鐘聲也為僧人的磬聲所替代。浮屠,即佛塔。朝陽殿,南宋臨安故宮中殿名。僧磬,佛寺中的鳴器,敲擊以召集僧人。姚合《寄無可上人》:“多年松色別,后夜磬聲秋。”景陽鐘,《南齊書·皇后傳》:“置鐘于景陽樓上,宮人聞鐘聲早起妝飾。”這里指南宋宮里的鐘聲。接著作者宕開一筆,由南宋之興亡,聯想到歷代王朝的興廢,以漢唐為例,從而把興亡之感表現得更為深沉,同時深寓作者的政治識見。“淚老金銅”,金銅,即金銅仙人。漢武帝劉徹聽信道士所言,以為服和著玉屑的露水,就能長生不老,因而在長安建章宮內造神明臺,“高二十丈,大十圍”(《三輔故事》),臺上鑄金銅仙人,手捧銅盤,承接高空的露水。魏明帝(曹睿)景初元年(237),將其拆離漢宮,運往洛陽。習鑿齒《漢晉春秋》載:“帝徙盤,盤拆,聲聞數十里,金狄(銅人)或泣,因留霸城。”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亦有:“憶君清淚如鉛水”句。“驪山廢盡,更無宮女說玄宗。”化用元稹《行宮》:“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句意,作者反其意而用之,說現在不但驪山完全荒廢了,就連能講述楊貴妃與唐玄宗遺事的宮女也不復在人世了。驪山,在今陜西臨潼,唐貞觀十八年(644),置驪山宮,后改為華清宮,宮內有蓮花湯池,為楊貴妃沐浴之所。驪山,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縱情享樂的地方,杜牧有“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過華清宮絕句》)之句。作者由南宋追溯到漢唐的興衰,抒發自己的興亡之嘆,同時點出了奢侈逸樂誤國的道理。卒章以景結情,“海濤落月,角聲起,滿眼秋風。”從聲色兩方面進一步渲染作者的感傷情緒。海濤激蕩,角聲回環,落月迷蒙,秋風凄厲。失國之痛,故國之思,盡寓于景中,而且景物描寫以動宕見奇。
全詞以景托情,善用典故,虛實相映,感情真摯,而含蓄蘊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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