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璋
書江西造口壁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稼軒的這首詞,沉郁健拔,悲憤跌宕,言語蘊藉,意味深長,是一首難得的壯士抒懷詞。
全詞按自然結構分為四段:第一段寫懷古憂民之心;第二段寫惆悵思國之情;整個上片以滿腔熱血抒發憂國憂民之志。第三段寫抗金復國的堅定信念;第四段寫眼前阻力之大,使作者憂心忡忡,悲憤不已;整個下片寫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使之發出無限感慨!全詞慷慨悲歌,充分表達了他的愛國主義思想和百折不撓的英雄氣概。
這首詞,寫于南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春,是辛棄疾任江西提點刑獄時在贛州造口寫的。造口,即皂口鎮,在今江西萬安縣西南六十里處。郁孤臺,在贛州西南,一名賀蘭山,因地形隆起,郁然孤峙而得名。唐郡守李勉登此臺北望京城長安,故改稱“望闕”。宋郡守曾慥增筑二臺,南為“郁孤”,北為“望闕”。清江,袁江與贛江合流處舊稱清江,此處指贛江。贛江,從郁孤臺下流經萬安縣的造口,向東北經南昌,注入鄱陽湖。此詞頭兩句,系指金兵侵入江西,沿贛江追逐隆裕太后至造口的一段歷史。辛氏四十年后到此,撫今追昔,無限感慨,從此引發出這首詞。這里,他以仇恨的心情,從江流中意識到水中含有多少行人的“淚”,借此極其憤怒地控訴金兵入侵時的滔天罪行。此處不寫隆裕太后狼狽逃竄的險惡處境,而寫行人的悲痛眼淚,這不僅是藝術處理上的高妙,而是暗含對皇家當權者的不抵抗主義的不滿,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站在人民的立場上,去描述廣大人民群眾受盡金兵蹂躪的凄慘景象。由此可見,辛棄疾愛國主義的思想內涵,不在忠君,而在憂民,此點是極其可貴的。此處所說的“行人”,首先指的是金兵入侵時逃難的人民群眾,同時包括后來來往此地的行人,不言而喻也包括他自己在內,以此來反映他憂國憂民的悲憤之情。此處除說明當時國家危難的政治形勢外,還為下文作了鋪墊,迸發出“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之句。望長安,望有思念之意,由思念而相望;長安指舊都開封而言。望而不見,一則由于眾山所遮,二則也說明相距遙遠,可見失地之廣闊。“可憐”,猶言凄戚之狀,究竟是山可憐,還是人可憐,二者交織在一起,情緒極其低沉。
下片為之一轉,“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言眾山雖然遮斷了人們遙望中原故都的視線,但卻擋不住奔騰北去的贛江流水。即指任何阻力都擋不住北伐中原,收復失地的歷史潮流,從而表達了作者所持的堅定不移的勝利信心。辛棄疾終生為收復中原而奮斗的政治抱負,就是以這種堅定不移的信念為基礎的。“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當他正在為如何收復失地而發愁的江晚時刻,“江晚”猶言在這江山薄暮、極其危難的時刻,卻又聽到鷓鴣的一片哀鳴,以“行不得也”的鼓噪聲來阻止堅決抗敵,收復中原的偉大事業的開展。這里明顯的系指主和派的強大阻力而言。此處,也有人將鷓鴣的叫聲解釋為“但南不北”,以此來比喻他有“懷南不懷北”之意。這種解釋,顯然與辛棄疾的一生政治抱負不相符。“懷南”,他就在南方還懷什么南?“不北”,既不能作“事北”——即投靠金人的意思去考慮,也不能作“不思北”、“不懷北”去解釋;相反,他南來正是為了北歸,他日夜思念的是北方的家鄉,是北方失去的中原大地,只有北伐金人,收復失地,才是他永生的宿愿。因此,不能以“但南不北”來附會鷓鴣的叫聲,因為辛棄疾不是那種“茍且偷安”的人。同樣,也不能把“行不得也”的鷓鴣叫聲作另一種消極的理解,錯誤地認為這種叫聲是辛棄疾悲觀失望的心鳴。這樣去理解這首詞的主旨,則與辛棄疾的政治抱負、軍事設想,他的人品、性格,以及全部詩、詞、文等作品的思想是根本不相容的。由此看來,對末兩句的解釋,便成了理解全詞主旨的關鍵。所有對該詞所作的不同理解,莫不出自于此。另外,此處還有個“愁”字如何理解?是悲觀失望的愁,還是如何排除阻力去實現多年理想的愁?這兩種愁的性質是不同的。我認為是后者而不是前者,應該從積極意義上去理解這一“愁”字。只有堅持斗爭,克服種種阻力與困難,才能奪取勝利。辛棄疾這首《菩薩蠻》所蘊藏的力量及其對后人的影響,也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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