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冀勤
公自成千古, 吾猶戀一生。
君臣原大節, 兒女亦人情。
折檻生前事, 遺碑死后名。
存亡雖異路, 貞白本相成。
商景蘭
此詩選自《錦囊集》(《祁彪佳集·附編》,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校點本)。
這是商景蘭悼念亡夫祁彪佳的詩。祁彪佳(1602——1645)字弘吉,浙江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明末抗清名臣。當清兵攻陷南京、杭州以后,他絕食三天,乘家人先寢,正襟跏趺坐于梅花閣前水池中,殉節而死(見祁彪佳《紀實》)。這一年商景蘭四十一歲,遭逢此難,悲痛至極。但她能從悲痛中解脫出來,化悲痛為力量,寫出了這一首表達悲痛慷慨之情,又深明大義的佳作,在古代女子的悼念詩中實屬罕見。
詩的首聯是寫祁彪佳為王朝的敗亡而死,他的事跡將永垂千占,而作者卻對自己卻以戀生自責,自責自己沒能跟他同去。一個為國殉節,一個活在人間,在這個突變的現實面前,商景蘭是十分清醒的,在頷聯中她用明白而樸素的語言,道出了自己的認識和決心:丈夫殉國是作為臣子對國君的最大忠誠,為國家的危難而死,是有大節的人,而自己活著正應當為亡夫盡撫養兒女的責任。作者在《琴樓遺稿序》中說:“中丞公殉節,余不敢從死,以兒女子皆幼也。”是為此聯最好的注腳。可見作者不是一個只知哭泣的弱女子,而是一位深明大義的女強者。頸聯是追記亡夫生前的德政,以使后世永志不忘。作者在這里引用了漢成帝時朱云強諫被逐下殿,而使殿檻折斷的故事,陰指亡夫生前也為恤民除奸,多次直諫,而反遭誣陷罷官的樁樁件件,這實在是應當像朱云一樣被載入史冊,為他樹頌德碑,讓后世永遠紀念。這個典故用得好,僅“折檻”二字,包括了這樣豐富的內容,幾乎囊括了祁彪佳終生的德政與不幸。《漢書·朱云傳》是這樣記載的:成帝時,丞相故安昌侯張禹,以帝師,云上書求見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臣愿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余。”成帝問誰,云曰:“安昌侯張禹。”成帝大怒,御史將云下。云攀殿檻,檻折。后當治殿檻,成帝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祁彪佳亦多次上書直言,卻未能得到朝廷的表彰,所以這一聯引用“折檻”一典是有深意的。尾聯兩句又將思路拉回到丈夫的死,使他們成了陰陽兩界的異路人,但是作者發誓,為了有志節的亡夫,她將永守清白,對他的恩愛永不轉移。這里所表達的一種忠貞的感情,已經大大超過了夫妻之間對于愛情的忠實,也不囿于那種廝守封建節操的表白,而是對亡夫政治節操的一種更深的理解和支持,可以說是悼念詩中少有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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