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恨
彈淚濕流光,悶倚回廊,屏間金鴨裊余香。有限青春無限事,不要思量。
只是軟心腸,驀地悲傷,別時言語總荒唐。寒食清明都過了,難道端陽。
-----沈謙
這首《浪淘沙·春恨》寫的是婉約詞常見題材——閨思,寫一位女子盼望夫君歸來,愁懷無處訴說的意緒。
當春光消逝,落紅無數的時候,人們不免產生一縷悵惘的心緒。鶯歌燕舞、姹紫嫣紅的春光給人帶來生活的歡樂和美的享受,也悄悄帶走人的青春年華。這首詞抒寫閨中春愁,并未像傳統的描寫春恨的詞那樣,將閨中人置于春光明媚、風雨花飛的背景下,也不以秾麗香艷的詞筆來描摹景物,而是別具一格,以白描的手法、蘊藉的筆觸來刻畫閨中人內心的離別之痛。你看那閨中少婦悶悶不樂地倚靠著回廊柱,默默地揮灑淚珠,那淚花閃閃如白光流動一樣。屋內設有屏風,金鴨爐里散發出裊裊余香。閨中人凝視著縷縷輕煙,引發了無窮無盡的思緒。想著那大好春光已接近尾聲,而自己的青春年華也隨之悄悄流逝,春光有限,青春不再,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正如詞人另一首詞中所寫的那樣,“閑愁閑悶誰知?”既然“有限青春無限事”,心事無限,“剪不斷,理還亂”(李煜《相見歡》),那就“不要思量”,但是“不思量,自難忘”(蘇軾《江城子》),揮不掉,也抹不去,真是苦不堪言。
詞的下片集中筆力,直抒閨中少婦刻骨銘心的相思之情。你看她強忍滿腹愁緒,想要不思量,卻又無奈“只是軟心腸”,始終牽腸掛肚,無法放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李清照《一剪梅》),想起那告別時的情景,徒惹得“驀地悲傷”。本來她的夫君在分別時曾許下諾言,在寒食或清明時回家團聚,但現在卻“寒食清明都過了”,百花凋謝,春天將盡,還見不到夫君蹤影,難道還要等到端陽才能相見嗎?這又不禁使閨中少婦感慨“別時言語總荒唐”,怨怪夫君不守信諾。此處表現的憤激情緒中蘊含著對夫君的深切愛戀。
這首詞與南唐馮延巳《南鄉子》在構思命意上有異曲同工之妙。二詞均是寫閨中女子的滿懷愁緒。不過沈詞寫閨中人思遠,而馮詞是寫少女懷春。二詞均是從人物內心感情來刻畫,言情深摯。但沈詞是直抒胸臆,純用白描,語言樸實;而馮詞是借景生情,思深辭麗。沈詞“彈淚濕流光”化用馮詞“細雨濕流光”;“有限青春無限事”用馮詞“煙鎖鳳樓無限事”。田同之《西圃詞說》引沈謙論白描與修飾云:“白描不得近俗,修飾不可太文,生香真色,在離即之間,不特難知,亦難言。”沈謙此詞可謂將其論詞主張付諸了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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