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菩薩蠻
宿灤河玉繩斜轉疑清曉,凄凄月白漁陽道。星影漾寒沙,微茫織浪花。金笳鳴故壘,喚起人難睡。無數紫鴛鴦,共嫌今夜涼。
詞譯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你,喜歡數北斗星。可數盡寒宵,也找不到,浩渺星空下家的方向。
你只看見,漁陽道上,那凄凄的白月光,照人總斷腸。夜色微茫,天地蒼涼。你的心,是憂郁的海,寂寞無浪花。嗚咽如風,凄楚如雨。山一程,水一程。走得久了,便無家可歸。
睡意襲來,你把自己交給夢,夢卻把你交給《胡笳十八拍》,這首古老的斷腸曲。夜涼如水。無數的鴛鴦,相親相愛。孤獨的男子,默默無語。
評析
此闋是描寫作者夜宿灤河的行役詞。全詞情景交融,先寫灤河夜景,后寫孤寂之情。詞中正面描寫與側面描寫并用,景中寄情,情中寄景,選景清麗,情調寂寥,用筆凝練,藝術手法甚為高超。
上闋全用白描寫景,寫夜宿灤河的月下之景,朦朧而凄迷。首句“玉繩斜轉疑清曉”。“玉繩”乃玉衡的北二星,玉衡為緯書中所指北斗七星的第五星,是斗柄的部分。“玉繩斜轉”,標志三更早過,已近黎明,與“疑清曉”相合,而此時詞人猶然未睡,莫非心有所縈?“凄凄月白漁陽道”,只見寒月凄凄,漁陽道上一片寒白。“凄凄”二字,形容的是月亮,亦是凄涼悲傷心情的映照。接下是,“星影漾寒沙,微茫織浪花”,大概是由韋莊《江城子》“角聲嗚咽,星斗漸微茫”幻化而出,將秋夜、寒沙、星光、河水“漾”、“織”成絕妙的畫圖。此二句以蒼茫闊遠、氣勢恢弘的境界,與詞人悲苦凄涼的思鄉情懷、孤單落寞的心情形成巨大反差,顯得深厚壯觀,悲涼凄婉。
下闋,“金笳鳴故壘,喚起人難睡”。胡笳是古代北方民族的一種樂器,類似于笛子。唐代詩人李頎專門寫過一首聽彈胡笳的詩——《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盡言胡笳悲切之聲:“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胡人淚落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詞人此處是用凄惻的金笳聲來烘襯自己的孤寂神傷。結處,“無數紫鴛鴦,共嫌今夜涼”。鴛鴦本就成雙成對,更有“無數”,這本是多么的纏綿繾綣。想象一幅場景:陽春三月,楊柳絲絲,細雨蒙蒙,閑居家中,有妻子相伴左右,一起吟詩作對,看鴛鴦戲水,何其樂哉!但是詞人此刻是扈從在外,離家千里,無人相伴,自是寂寞無限。因此鴛鴦愈纏綿,視此景,詞人之心就越凄涼悲苦。繼用金笳之后,詞人復以紫鴛鴦之雙宿再襯孤獨之感,頗含悠然不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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