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燭映照青樓,蒼白而羸弱
——李賀《蘇小小墓》
蘇小小墓
李賀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妾乘油壁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泠松柏下。”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油壁香車留下兩道淡淡的轍痕,對于生于妓家、流落風塵的蘇小小,尋找愛情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損毀青春的過程。
美麗的西子湖畔,蘇小小的油壁香車在緩緩地行進。身為勾欄之女,能在這樣一個萬木蔥蘢的春日,出來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對于小小而言,是一份難得的奢侈。在淫聲浪語的生存狀態中,冰清玉潔多才多藝的蘇小小是如此落寞,又是如此孤獨。然而,一個生于妓院長于妓院的女子,痛楚和屈辱就是其與生俱來的胎記,蘇小小沒有選擇的自由。馬上就要到梳攏的年齡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應該獻給誰呢?一路想著,西湖的水面也變得陰郁起來。
然而,一匹青驄馬的出現卻令艱難行進的蘇小小笑容初綻,而此時,青驄馬上的倜儻少年也已經將目光投在了小小的身上。他叫阮郁,是朝中顯宦阮道之子,久慕西湖圣景,特地前來踏青,不想在美麗的西子湖畔遇到了蘇小小這位眼含秋水的佳人。這是一次玫瑰色的邂逅,當兩束火熱的目光在西湖的煙雨中連接成美麗的虹,無論是蘇小小還是阮郁,都已經沉醉其中,他們,都忘記了各自的身份。
很快,蘇小小與阮郁便開始了一段如膠似漆的理想生活。雖然身處勾欄之中,但為了自己鐘愛的阮公子,蘇小小卻始終守身如玉,這位用情專一的佳人每天都在撥響桐箏,當《神弦歌》從一片淫聲浪笑之中不和諧地飛出,蘇小小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從良做起準備;而阮郁此時也成為勾欄的常客,他將所有的川資統統交付給老鴇,為的就是能和心愛的蘇小小長相廝守。
然而,京城的家書最終成為蘇小小與這位阮公子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當阮郁花完父親給的所有川資,當西湖的沉誓在決絕的信箋中退縮成無可奈何的一滴淚,阮公子,不得不回歸到世俗的審視:顯宦之子,勾欄中人,兩個世界的生命不可能在同一層面享受愛情。家書平攤面前,厲聲如雷,阮公子,在選擇的同時,已經放棄。
當《神弦歌》再次平靜地在桐箏上升起的時候,蘇小小的眼中已經沒有淚花。西湖的煙雨洇濕記憶,也洇濕希望。一班紈绔子弟在得知阮郁已回京師之后,便無所忌憚,數次對蘇小小污辱輕薄,而身為勾欄之人,蘇小小自然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青樓的賣笑生涯衰老的不僅僅是玉貌嬌容,更兼一顆曾經澄澈無比的心。當花瓣彌蓋油壁香車,也就彌蓋了一段夢,一段鉛華。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心身俱損的蘇小小將生命定格在二十四歲的青春韶華。至今,在西子湖畔,這位南齊歌伎的墳塋仍舊在聆聽著千古不廢的濤聲,而每一位走過湖畔的游人,都會在心底問一聲:風裳水佩的蘇小小和對岸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是誰,最早譜就了西湖哀婉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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