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
亭小可容膝,真似寄鷯枝。客來休迓迫窄,老子只隨宜。鳧鶴短長莫問,鵬鷃逍遙自適,何暇論成虧?萬事一尊酒,齊物物難齊。
種株梅,移個竹,鑿些池。添他無限風月,盡可著吾詩。世上黃雞白日,門外紅塵野馬,役役付兒癡。起舞一揮手,天外片云飛。
詞由自家才可容膝的小亭入手,用“客來休迓”反跌出一篇隨遇而安的議論,過片略作景物點綴,總在表現詩酒自娛的瀟灑情懷。其中把才可入坐的小亭比作“寄鷯枝”,取意于《莊子·逍遙游》“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旨在說明與天地萬物相比,自己仄處一亭,就像小鳥巢于一枝。晉代張華曾據此語作《鷦鷯賦》,其序云:“夫言有淺而可以托深,類有微而可以喻大。”詞作者取以為喻,精神實質亦當由此窺入。所以詞在以客迓迫窄和老子(老人的自稱)隨宜相對而舉之后,便連用《莊子·駢拇》和《逍遙游》中的兩個例子,就短長和大小的利弊生發開去,進一步闡述得其所哉的處世哲理。野鴨和仙鶴的足脛雖有短長之別,但“長者不為多馀,短者不為不足”(《駢拇》),故無須置問;鵬和鷃的行程雖有遠近之分,但各隨其性,故能逍遙自適。它們彼此之間的孰優孰劣、或成或虧,自然無法去加以評論。作者在此說的盡管是物,但已包含了處世方式、人生追求各不相同的深意。“萬事”兩句即對此作一總結。“齊物”本是《莊子》所論的一個重要觀點,這里反其意而用之,強調“物難齊”,所以世間的萬事萬物的成虧得失,只能盡付眼前的一杯酒了。從表面來看,上片所論僅就物態而言,實際卻處處不離對世態人情的感嘆。
換頭所言種梅、移竹和鑿池,皆應前篇首點出的“亭”,是小亭周圍環境布置的補充。梅和竹在傳統詩詞中歷來被比作隱士和君子,以其為友作伴,自然可以見出主人超凡脫俗的情懷;池既可養魚,使人得莊子濠梁之樂,又能鑒風月,給人以臨水之趣。有了這層景物的點染,容膝小亭平添了無限風致,變得更加清雅動人而可作為吟誦的豐厚取資了??。詞至此,上言自適之理更增了自得之情。與獨坐小亭、留連風光景物、把酒吟詩的順情逐性相比,世上那些迫于黃雞白日催送年時的煩惱、門外奔走往來皆為名利的忙碌,不就像兒時的夢幻那樣,顯得癡迷和可笑了么?唐詩人白居易曾作詩感嘆“黃雞催曉”、“白日催年”,莊子曾在《逍遙游》中把騰起的塵埃比作野馬,又在《齊物論》中稱終身奔忙為“役役”,均被作者拈來成句,化入無痕。而結拍的起舞揮手,又將其內心的自安自得之意形諸舉止,可謂忘情灑脫之至;與其相應,天外的白云也隨之飛揚,那種飄逸悠然之態,又令人深受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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