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龍吟

【原文】

章臺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花 ^① 桃樹。愔愔 ^② 坊陌人家 ^③ ，定巢 ^④ 燕子，歸來舊處。

黯凝佇，因念個人 ^⑤ 癡小 ^⑥ ，乍窺門戶 ^⑦ 。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 ^⑧ 重到，訪鄰尋里，同時歌舞，惟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

【注釋】

①試花：第一次開花。

②愔愔：靜寂的樣子。

③坊陌人家：指暗娼居住的地方。

④定巢：筑巢。

⑤個人：即佳人。

⑥癡小：幼稚、弱小的樣子。

⑦乍窺門戶：這里指新伎第一次賣笑。

⑧前度劉郎：此指劉禹錫。劉禹錫在《再游玄都觀》中有“前度劉郎今又來”的詩句。

【譯文】

章臺路上，還能見到凋謝的梅花掛枝頭，初開的桃花掛滿桃樹。坊陌人家寂靜無聲，忙著安巢的燕子，又重回去年的舊居。

站在那兒，想到她當初嬌小柔弱，初涉風月的那天早晨她淺涂宮黃，揚起彩袖遮擋晨風，笑語盈盈分外引人注目。

今日我如同劉郎重回，訪問她原來的鄰居，但當年和她同時歌舞的，只有以前的秋娘還風韻不減，聲價如故。記得我們當年曾吟詩作賦，如今還不忘那些燕臺詩句。但而今還有誰會伴我，在花園里縱情暢飲，在東城郊野悠閑漫步？往事已隨孤鴻遠去，今日來尋春，已全都是讓人傷心的離情別緒。官柳低垂，枝條如金縷，騎馬歸來天色已晚，池塘彌漫綿綿細雨。讓人斷腸的院子里，只有一簾隨風飛舞的柳絮。

【鑒賞】

這是一首相思懷人之作。

上片寫故地重游。開篇以“章臺路”總領，點出情事。隨后以“還見”二字一轉，隱沒詞人，為下文作了鋪墊。梅花褪粉、桃樹初花、燕子定巢、歸來舊處，都是“還見”的內容。章臺、花樹都是詞人當年的留戀之物，可現在舊物雖在，人事全非，故人尋無蹤跡，讓人倍感傷懷。

中片由“黯凝佇”三字總領，“黯凝佇”以重筆寫情思，可見情思深沉，同時又引出下文一連串輕快的詞句，相映生輝。“個人癡小，乍窺門戶”就像一個特寫鏡頭，生動地再現出這位當時尚未失去少女天真純潔的坊陌人的情態，隱含著詞人深深的憐惜之情。下面幾句，依次寫少女的服飾、身材、情態，引出一段情事。回想昨日好，定有今日悲，“盈盈笑語”和“黯凝佇”形成鮮明對比，自然引發深沉的感慨。

下片撫今追昔，抒發離愁別恨。“前度”句暗示情事，飽含詞人尋而不遇的失落。情人不能尋到，于是探訪昔日鄰居，得知當年那些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們，多已如煙離散，只有那個秋娘，依然價格不菲。可雖聞其聲，不見其人，當年的纏綿情事，至今只能“吟箋”思懷。當時自己和那位姑娘一起在名園醉酒、東城散步，可現在她身邊所伴的又是何人？今昔的巨大落差讓人產生無限的悵然。“事與”三句，是對這次出行的總結，點出題旨。詞人心緒難平，歸途中目之所及，亦皆是蕭疏、凄迷之景，可見心中恨意之深。

這首詞結構嚴謹，構思巧妙，用語精工，委婉纏綿，是宋詞中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