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樓·吾衰矣①

【題解】

紹熙五年（1194），詞人任福建安撫使，因其壯志難酬，打算辭官歸隱，卻遭到兒子的阻撓，因此作者寫下這首詞來訓斥兒子。而事實上，辛棄疾卻是在通過暗喻的表現手法，痛罵迫害他的當權派和追求利祿的庸俗之人，通過給兒子講述道理，把自己正直不阿、潔身自好的形象體現出來，借此表明了自己因政治失意而打算歸隱山野、躬耕田園的志趣。

【原文】

吾擬乞歸②，犬子以田產未置止我③，賦此罵之。

吾衰矣④，須富貴何時⑤？富貴是危機。暫忘設醴抽身去⑥，未曾得米棄官歸⑦。穆先生⑧，陶縣令，是吾師。

待葺個、園兒名“佚老”⑨，更作個、亭兒名“亦好”⑩，閑飲酒，醉吟詩。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便休休，更說甚?，是和非！

【注釋】

①最高樓：詞牌名，又名“最高春”“醉亭樓”“醉高樓”。以辛棄疾《最高樓·客有敗棋者代賦梅》為正體，雙調八十一字，前段八句四平韻，后段八句兩仄韻、三平韻。另有雙調八十二字，前段九句四平韻，后段九句兩仄韻、三平韻；雙調八十二字，前段八句四仄韻，后段八句五仄韻等變體。②擬：起草；擬定；打算。乞（qǐ）歸：請求告老歸田退隱。③犬子：對自己兒子的謙稱。田產未置：還沒有置備好田地產業。止：勸阻。④衰（shuāi）：衰老，年老。⑤須：等待。富貴：富裕顯貴，指有錢又有地位。⑥醴（lǐ）：甜酒。抽身：指退出仕途，轉身離去。⑦得米棄官歸：陶淵明當彭澤縣令時，曾有上司派督郵來縣，吏請以官帶拜見。淵明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于是解印去職，并賦《歸去來兮辭》，以明棄官歸隱之志。⑧穆先生：即穆生，是楚元王劉交的賓客，不善飲酒。典出《漢書·楚元王劉交傳》：“楚元王交敬禮穆生，常為設醴，后交孫戊嗣立，忘設醴，穆生知其意怠，遂去。”⑨葺（qì）：修繕。佚（yì）老：安樂閑適地度過晚年。⑩亦（yì）好：意思是將來退隱歸耕，雖然貧窮也很好。?匙（chí）：匙子，小湯勺。?休休：罷了，此處含退隱之意。甚（shèn）：什么。

【譯文】

我打算請求辭官告老還鄉歸隱山林，但我兒子卻以田產還沒置辦齊全為由，不讓辭官，于是我便寫了這首詞責罵他。

我已經漸漸衰老，力盡筋疲了，可是對于求取功名與獲得富貴的實現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呢？更何況，求取富貴功名處處隱伏著危機。古時穆生不善飲酒，楚元王敬重他便設甜酒相待，因不久后新楚王繼位而忘記為他設置醴酒，他深知受到慢待所隱伏的危機，便毅然抽身離去，而陶潛不為五斗米折腰，所以尚未得享俸祿就棄官而歸。穆先生、陶縣令如此剛正明達的人，都是我所崇敬的老師。

歸隱田園以后，等我修繕好一個園子就取名為“佚老”，再建個亭兒取名為“亦好”，然后就在休閑的時候在此飲酒，喝醉了就即興吟詩作賦。一塊田地千年之中或許要換八百個主人，一個人的嘴張得再大，又能同時插上幾個飯匙？還是就此辭官好，退隱之后便一切作罷，更無須再費口舌去說什么惱人的是非與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