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漁家傲·花底忽聞敲兩槳》

花底忽聞敲兩槳，逡巡女伴來相訪①。酒盞旋將荷葉當②。蓮舟蕩，時時盞里生紅浪。

花氣酒香清廝釀③，花腮酒面紅相向。醉倚綠陰眠一餉④。驚起望，船頭閣在沙灘上⑤。

注釋

①逡（ｑūｎ）巡：迅速，頃刻之間。

②旋：現，隨時就地。當：當做。

③廝釀：相互融合。

④一餉：一晌，一會兒。

⑤閣：通“擱”。

賞析

這首詞是歐陽修用《漁家傲》詞牌填寫的六首采蓮詞之一，明快清新，洋溢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它描寫了一群采蓮姑娘勞動之余在船上以荷葉作杯，喝酒取樂的情景，青春活潑、健康快樂的鄉土女兒形象令人喜愛。

首句“花底忽聞敲兩槳”突然而來，引人入勝，頗有先聲奪人之意，“花底”寫出荷葉的大與密，令人在想象中生出浪漫的美感。下文的“逡巡”、“旋”與此句的“忽”等表現快速動作節奏的詞，使人聯想到采蓮姑娘的輕舟在蓮葉、荷花間飛快穿行的優美畫面。荷葉作杯，據說是把荷葉連莖摘取后，將葉心凹陷處刺破，使葉面與莖相通，手捧荷葉往凹處注酒，從莖端吸飲。

“酒盞旋將荷葉當”，這句以下，作者為我們展示了一幅歡快的采蓮女兒行樂圖：綠葉紅花中間，幾位活潑可愛的姑娘用荷葉作杯，爭著吮吸帶有荷葉清香的美酒，蓮舟蕩漾，荷葉杯中的酒也微微搖動起來，映入了紅艷艷的荷花，也映入了姑娘們紅艷艷的面龐，花的清香與酒的清香交織在一起，荷塘里一片“紅”與“香”，一片熱鬧景象。

“醉倚綠陰眠一餉”，這句筆鋒一轉，由熱鬧變為幽靜，下兩句“驚起望，船頭閣在沙灘上”又一轉，從幽靜再變為詼諧熱鬧：姑娘們一場酣夢酒醒時，蓮舟已因無人打槳飄到沙灘上擱淺了。以極富喜劇色彩的構思作結，越發使全詞氣脈鮮活貫通，風格明麗生動。

采蓮是江南水鄉女子重要的生產勞動，最早的采蓮詩是充滿生活氣息的，但后來在宮廷文人筆下的宮體詩當中，采蓮詩卻成為辭采華麗的艷歌，采蓮女也成為濃妝艷抹的、男性文人眼中被賞玩的對象，離生活中真實的采蓮女已經很遠了。歐陽修的這些采蓮詞，固然有著應歌的目的和表演的成分，但與宮體詩當中的采蓮題材已大不相同，作者是以真實的采蓮女為藍本，塑造出青春活潑的采蓮女的形象和她們多姿多彩的生活。明朗健康，質樸純真，沒有任何淫冶浮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