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月①（當初聚散）

【原詞】

當初聚散②。便喚作③、無由再逢伊面。近日來、不期而會重歡宴④。向尊前⑤、閑暇里，斂著眉兒長嘆。惹起舊愁無限⑦。

盈盈淚眼⑧。漫向我耳邊⑨，作萬般幽怨⑩。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難見。待信真個?，恁別無縈絆?。不免收心?，共伊長遠。

【注釋】

①《秋夜月》：詞牌名?！稑氛录纷ⅰ皧A鐘商”。因尹鶚詞起句有“三秋佳節”及“夜深，窗透數條斜月”句，取以為名。以尹鶚體為正體。

②聚散：離開。

③喚作：口語，認為的意思。再逢：再次相逢。伊：第二人稱代詞，相當于“你”。

④不期而會：沒有約定而遇見?！豆攘簜鳌る[公八年》：“不期而會曰遇。”

⑤尊前：酒杯的前面。尊，同“樽”。馬戴在《贈友人邊游回》中寫道：“尊前語盡北風起，秋色蕭條胡雁來。”

⑥長嘆：長長地嘆氣。鮑照在《擬行路難》寫道：“如今君心一朝異，對此長嘆終百年?！?/p>

⑦惹起：招惹，引起。戴復古在《釣臺》中有句：“平生誤識劉文叔，惹起虛名滿世間。”

⑧盈盈：本用于形容水的清澈，這里指淚光閃閃。張先《臨江仙·自古傷心惟遠別》：“況與佳人分鳳侶，盈盈粉淚難收。”

⑨漫向：空向。漫，徒然。

⑩萬般：各種各樣，多種多樣。元稹《岳陽樓》：“悵望殘春萬般意，滿欞湖水入西江。”

?奈：無可奈何。自家：自己。施肩吾《望夫詞》：“自家夫婿無消息，卻恨橋頭賣卜人?！毙南拢盒睦铮闹?。黃庭堅《品令·茶詞》：“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p>

?待信：以誠信相待。真個：口語，真的。個，語助詞。

?恁：你。別無縈絆：沒有別的感情牽絆。

?收心：收起猜忌之心。

【譯文】

當初分別的時候，便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與你相見了。最近，卻沒想到在此處相遇。趁著閑暇的空檔，喝著酒，你不禁皺眉嘆氣。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過去的傷心。

你眼中泛著淚光，在我耳邊訴說著自己的千愁萬恨。無奈你心中有著難言之隱。要是我相信了你真的在感情上了無牽掛，那么我就拋開猜疑，與你長久相愛。

【賞析】

這首詞描寫了詞人在一次宴會上，與一位已經分手的歌妓不期而遇，對當年的不歡而散達成和解的情形。

詞的上片寫男女在宴會上意外相遇的場景。“當初聚散。便喚作、無由再逢伊面。近日來、不期而會重歡宴。”開篇五句交代了事情發展的背景。當初分別的時候，以為此生再也不會與其相遇，沒想到最近卻在一次宴席上不期而遇。“向尊前、閑暇里，斂著眉兒長嘆。惹起舊愁無限。”這幾句點明了女子的近況，大家都沒有說什么，她在別人面前也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閑暇的時候卻一直愁眉不展，長吁短嘆。她這種楚楚可憐的情態，引起了我對往日恩愛之情的無限愁思。

上片只做了簡單的平鋪直敘，情節卻多有起伏，描寫了一段與舊人重逢的場面，讓人想要細品其中滋味。

下片則寫了女子對詞人的傾訴?！坝瘻I眼”直接與上片的“斂著眉兒長嘆”相連，詞作自然過渡到下片，主要描寫了重逢之后，男女雙方的語言與心理變化?！坝瘻I眼”三句寫了女子含淚訴怨。女子顯然有很多話要說，所以見到詞人便往事涌上心頭，開始傾訴衷腸。不過對于她的訴說，詞人通過一個“漫”字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畢竟已經分手多時，不知女子為何突然這般親熱。果然，“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難見”。詞人猜她應當有難言之隱，不過他也并不將“難見”之“事”說破。他想的是：“待信真個，恁別無牽絆，不免收心，共伊長遠?！币俏蚁嘈帕四阏娴脑诟星樯狭藷o牽掛，那么我就拋開猜疑，與你長久相愛?？梢娫~人的心理是多么復雜、微妙。至此，讀者才恍有所悟，原來，詞中男女雙方“當初聚散”的原因是女子有難言之隱，是她別有縈絆。而其“萬般幽怨”的解釋，也正表明她作為一個歌妓的無奈：一方面，她深愛著詞人；另一方面，她又身不由己地去討好其他男人。她深愛的男子雖然有著“收心”“共伊長遠”的打算，但前提是她可以拋開一切，不然他們也不過是聚而復散。那么，歌妓是否真的能擺脫一切羈絆，與詞人重修舊好呢？詞人并未表述。

本詞中詞人巧妙地點到為止，讓這個敘述充滿了曲折，結尾也讓人回味無窮，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