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杯①（離宴殷勤）

【原詞】

離宴殷勤②，蘭舟凝滯③，看看送行南浦④。情知道世上，難使皓月長圓，彩云鎮聚⑤。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⑥，最苦正歡娛，便分鴛侶。淚流瓊臉⑦，梨花一枝春帶雨。

慘黛蛾⑧、盈盈無緒。共黯然消魂，重攜纖手，話別臨行，猶自再三、問道君須去。頻耳畔低語。知多少、他日深盟⑨，平生丹素⑩。從今盡把憑鱗羽?。

【注釋】

①《傾杯》：本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牌，又名《古傾杯》《傾杯樂》等。《樂章集》有七調，此詞為“歇指調”。

②離宴：餞別的宴會。殷勤：情深意切。

③蘭舟凝滯：船開得很慢，仿佛停滯住一樣，這里指船停在岸邊沒有出發。凝滯：停滯。

④看看：估量時間之詞，有眼看著、轉瞬間的意思。南浦：南邊的水邊。屈原在《九歌·河伯》中曾有句：“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后為送別之地的代稱。

⑤彩云鎮聚：意思是情人常常相聚。彩云，原指仙人所駕馭的云彩，后來用來借指情人遠去。鎮，常常。

⑥悲莫悲于輕別：人生悲傷莫過于別離。這里化用了屈原《九歌·少司命》中的詩句：“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輕別，輕易分別，動不動就分開了。

⑦瓊臉：美麗如玉的臉。

⑧慘黛蛾：由于分別而皺起了眉頭。黛蛾，女子的眉毛，也代指美人。

⑨他日：來日。深盟：指男女雙雙向天發誓，要永結同心的盟約。

⑩丹素：衷心無二。李白在《贈溧陽宋少府陟》中寫道：“人生感分義，貴欲呈丹素。”

?鱗羽：魚類與鳥類，這里指的是魚雁，古人常用魚雁來傳遞書信，所以這里用魚雁來代指書信。

【譯文】

餞別的宴席上彼此情深意厚，船仍停泊在岸邊不忍離去。轉眼間已經來到了分別之地。明知世間明月難以長久圓滿，也知道彩云不可能常相聚。料想到人生最難過的時候莫過于離別之時，最痛苦的不過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突然分別。她流著眼淚的嬌嫩臉頰，如同春日中一枝帶雨的梨花，嬌美而讓人憐愛。

她皺著黛眉，心里盈盈無頭緒。我與她一起心情低落，再次牽起她的玉手，臨行道別的時候，她反復地在我耳邊詢問：你真的一定要離開嗎？不知有多少過去的深情盟誓，一生的情書，從今以后全都只能憑借魚雁來傳遞了。

【賞析】

這首詞重點寫傷別，與《雨霖鈴》可稱為姐妹篇。將依依惜別的傷感描寫得淋漓盡致，是送別詞中的佳作。

上片重點描寫了對于分別的無奈，抒發了月難長圓、人難長聚的悲嘆，引出離別之愁緒。“離宴殷勤，蘭舟凝滯，看看送行南浦。”開篇三句上來就交代了送別的場景，在離別的宴席上，美人殷勤地勸著酒，為他送別，情深意重，雙方心情都很沉重，船停靠在岸邊雖然尚未出發，但是站在南浦之上，眼看著分別的時候就到了。“情知道世上，難使皓月長圓，彩云鎮聚”這三句則是詞人對分別的感嘆。明明知道世上總是有聚有散，就像很難讓皓潔的月亮長久圓下去，彩云常聚在一起一樣。“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最苦正歡娛，便分鴛侶。”這句化用了屈原《九歌·少司命》中的句子“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指出最讓人悲傷的事莫過于分離，最痛苦的就是正當兩情相悅時要分開，猶如鴛鴦離散，讓人痛苦不已。“淚流瓊臉，梨花一枝春帶雨。”這句采用了特寫的手法，描寫了美人淚流滿面的場景，淚流在瓊玉一般的臉上，猶如春雨滴在了潔白的梨花上一般。這里化用了白居易《長恨歌》里的詩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下片著重描寫了女子在送別時的神態與言行，并對之后要靠書信來傳情的情況進行了設想，表達了不舍與相思之情。“慘黛蛾、盈盈無緒。”寫出了女子的神情——峨眉緊促、淚眼婆娑、無精打采。“共黯然消魂，重攜纖手，話別臨行，猶自再三、問道君須去。”這幾句通過細節描寫，將人物的情感世界袒露在讀者面前。從牽手、話別、追問等動作，我們可以看出雙方難舍難分，臨走的時候還要再三詢問：“你必須走嗎？”可以看出，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女子依然沒有放棄挽留他。“頻耳畔低語。”頻頻低聲詢問，讓這種挽留更加具象化、情景化。“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從今盡把憑鱗羽。”這幾句是對分別之后境況的設想，之后不管是山盟海誓，還是此生忠心不二的情愫，從此之后都只能靠書信傳遞。

這首詞感情真摯濃烈，表達自然明快，人物刻畫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容易讓讀者產生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