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卜算子·詠梅》

驛外斷橋邊①，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②。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③，只有香如故。

注釋

①驛：古代設在大道邊供旅人休息、住宿的地方。

②著：這里是添、加的意思。

③碾：壓碎。

賞析

這首詞題為“詠梅”，是詠物詞。文人詠梅從六朝時漸多，盛于唐宋尤其是宋。北宋林逋寫梅的暗香疏影（《山園小梅》），被認為寫出了梅的神韻，但陸游以前，在梅上有所寄寓、寫出梅的精神的并不多見。王安石的幾首詠物詩大概對陸游有一定影響。王安石《梅花》：“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王安石《北陂杏花》：“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占春。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這些梅花詩、杏花詩上都不難看出寄寓著作者的一種精神。陸游這首詠梅詞則可以看作是在詠梅詩詞中開了新局面，王安石的《梅花》詩畢竟寄托之意還不是表達得很明顯。

詞的上片寫梅的不幸，在驛站之外、斷橋之邊，寂寞孤獨，無人理睬。黃昏之際已是悲情無限，更加上風雨的摧殘，這株孤獨的野梅，處境真是太艱難了。而上片越是寫梅的不幸，就越襯出下片梅的堅強。下片作者就著重表現(xiàn)了梅的品格精神。不與桃李爭春，任憑群芳嫉妒，表現(xiàn)出蔑視一切的精神。最后兩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不難看出與王安石《北陂杏花》詩的關系，可以看做是在王安石詩基礎上的翻新，王安石詩“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有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陸游詩則說即使零落成泥，碾為塵土，梅花的清香之氣也永不會改變，表現(xiàn)出的是一種至死不改節(jié)操的精神。“只有香如故”，凸顯出梅的風骨。

宋人詠物，重在遺貌取神，寫出物的神韻，貴在有所寄托。陸游這首詠物詞實際是借詠梅而自詠。上片寫梅花處境艱難、遭遇不幸，正是陸游坎坷經(jīng)歷的寫照，風雨的摧殘也正象征著他所處環(huán)境的險惡。下片梅花孤傲不群的品格、至死不渝的精神，則象征了作者的品格精神，這株孤梅的形象似乎也正是作者自己的化身。這是聯(lián)系作者的身世經(jīng)歷來解讀。事實上，一首好的詠物之作，它的寄托之意往往是具有普泛意義的，例如這首詠梅詞所寫的不隨流俗、孤高自守、至死不渝的品節(jié)氣質(zhì)，是很多人所贊賞和追求的。它所寫的不是一個個性化的陸游，而是一種普遍贊賞的精神，所以，這首詞歷代傳誦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