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行①（長空降瑞）

【原詞】

長空降瑞②，寒風翦③，淅淅瑤花初下④。亂飄僧舍，密灑歌樓，迤邐漸迷鴛瓦。好是漁人，披得一蓑歸去，江上晚來堪畫⑤。滿長安，高卻旗亭酒價⑥。

幽雅。乘興最宜訪戴，泛小棹、越溪瀟灑⑦。皓鶴奪鮮，白鷴失素⑧，千里廣鋪寒野。須信幽蘭歌斷，彤云收盡⑨，別有瑤臺瓊榭⑩。放一輪明月，交光清夜?。

【注釋】

①《望遠行》：唐教坊曲名，令詞開始于韋莊，慢詞始于柳永?！稑氛录纷ⅰ跋蓞握{”。本詞描寫了關中冬日之景，為柳永詞中藝術性較高的一首，當作于慶歷五年（1045年）冬于華州之時。

②降瑞：降下瑞雪。

③寒風剪：潔白的雪花如同寒風剪出一般。

④淅淅：象聲詞，形容雪花飄落的聲音?，幓ǎ杭船幦A，玉白色的花，有時借指仙花，這里指的是雪花。

⑤“亂飄”六句：化用鄭谷《雪中偶題》：“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江上晚來堪畫處，漁人披得一蓑歸?！卞七?，慢慢走的樣子，這里指的是雪花緩緩落下的樣子。鴛瓦，鴛鴦瓦。江上，引化用鄭谷詩義而順及之，并非指真的江上。

⑥“滿長安”兩句：是說由于天氣寒冷，所以酒價暴漲。長安，這時柳永在華州做官，所以這樣說。旗亭，酒樓。

⑦“乘興”句：引用王徽之訪戴逵的典故?！稌x書·王徽之傳》中記載：“（徽之）嘗居山陰，雪夜初霽，月色清朗，四望浩然，獨酌酒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逵。逵在剡溪，便夜乘小船謁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反。人問其故，徽之答曰：‘本乘興而行，興盡而反，何必見安道耶！’”小棹，指小船。越溪，指剡（shàn）溪，水名，曹娥江上游的一段，位于浙江。瀟灑，灑脫不羈。

⑧“皓鶴”二句：是說縱使拿白鶴及白鷴來與雪花來比較，都顯得沒那么潔白了?；弥x惠連《雪賦》中句：“庭鶴奪鮮，白鷴失素?！?/p>

⑨“幽蘭”二句：幽蘭，即春蘭。彤云，紅云，亦即夏云。皆失其時，故云“歌斷”“收盡”。

⑩瑤臺瓊榭：臺、榭被雪所覆蓋，所以這樣說。

?“放一輪”二句：謂月光與雪光交相輝映。

【譯文】

浩瀚的天空初降瑞雪，潔白的雪花如同被寒風細細剪裁過一般，淅淅瀝瀝，如同玉花輕灑。紛紛飄落在寺院之中，密密地灑落在了歌樓，一路飄來，漸漸覆蓋了鴛鴦瓦。正是漁人披著蓑衣返航的時候，傍晚的江面，風景如畫。整個長安酒樓的酒價開始高漲，生意興隆。

幽靜清雅的雪夜，最適合像王徽之一樣，雪夜剡溪泛小舟，瀟灑訪戴逵，乘興而行，興盡而歸。縱使拿白鶴及白鷴來與雪花比較，都顯得沒那么潔白了，白雪鋪滿了千里寒冷的原野。應該相信，這個季節雖然沒有春蘭夏云那樣的景觀，但是卻有庭列瑤階、林挺瓊樹的奇觀。讓一輪明月的光輝與這清靜夜晚里的雪光交相輝映吧。

【賞析】

本詞為詠雪詞，在柳永詞中屬于比較清新舒雅、別具一格的作品。

上片開始“長空”三句泛寫了雪花飄落的場景，天空初降瑞雪，潔白的雪花如被寒風剪出一般?！皝y飄”六句化用鄭谷詩，將雪景寫得淋漓盡致。雪花漫天飄灑，從僧舍到歌樓，連成一片，慢慢覆蓋了鴛瓦。漁人披著蓑衣翩然而歸，晚上的寒江雪景仿佛進入畫中一般。“滿長安”二句點明地點，并側面渲染了雪后的寒冷，整個長安的酒樓都提高了酒價。因為雪景優美，引得人們紛紛出門，而這樣的美景與寒冷的天氣，又促使人們飲酒取暖。

下片首四句看似作宕開之筆，卻用了乘興訪戴的典故，又與雪緊密關合雪中最宜乘興訪友，那是何等瀟灑?！梆Q”三句用謝惠連《雪賦》句來形容雪花之白。白雪覆蓋了千里原野，使白鶴白鷴都黯然失色?！绊毿拧比溆謱懥嗽O想雪停之后的景色。雪停云收之后，會呈現一個銀白色的世界，別有瑤臺瓊榭，而不需到仙境拜訪了。結尾二句寫月與雪交光，勾勒出一幅雪夜月色圖。雪停月出之后，月光與雪色相映成輝，是多么清冷靜謐的一個夜晚??！

全詞正反開合，不受上下片限制，以時間為線索，雪景為重點，其間插入了漁人晚歸、長安酒貴、乘興訪戴等人物、典故，借以抒發瀟灑的雪中之情。通首清雅不俗，唯嫌襲前人處為多，少獨得之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