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萼紅

姜夔

丙午人日 ① ，余客長沙別駕之觀政堂 ② 。堂下曲沼，沼西負古垣 ③ ，有盧橘幽篁，一徑深曲。穿徑而南，官梅數十株，如椒如菽，或紅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蒼苔細石間，野興橫生，亟命駕登定王臺 ④ 。亂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與。興盡悲來，醉吟成調。

古城陰，有官梅幾許，紅萼未宜簪。池面冰膠，墻腰雪老，云意還又沉沉。翠藤共、閑穿徑竹，謝笑語，驚起臥沙禽。野老林泉，故王臺榭 ⑤ ，呼喚登臨。

南去北來何事？蕩湘云楚水，目極傷心。朱戶粘雞 ⑥ ，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記曾共、西樓雅集，想垂柳，還裊萬絲金。待得歸鞍到時，只怕春深。

【注釋】

①丙午人日：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 186）正月初七。②長沙別駕：指詩人蕭德藻，當時任湖南通判。宋代又稱通判為別駕。③負古垣：緊靠著古城墻。④定王臺：漢代長沙定王所筑高臺，以望母用。⑤故王：指長沙定王。⑥粘雞：古代風俗，人日門貼紙畫金雞。

【譯文】

古城背陰的城墻，有幾株官府種的梅花，含苞未綻還不宜插上頭簪。池面上膠結有冰層，墻根處還堆著積雪，天空像又要下雪陰云沉沉。我們悠閑走過翠藤竹徑，一路上歡聲笑語，驚起了棲息沙灘的鳥禽。穿過當年野老走過的林泉，來到了故王的臺榭，興高采烈呼喚著向上登臨。

南來北往究竟是為了何事？看眼前湘云飄浮楚水浩蕩，禁不住凄楚傷心。朱紅的大門上貼著紙畫金雞，金盤中堆滿燕形春點，可嘆時序變換這樣匆匆。記得當年和她在西樓宴飲，如今那庭院的垂柳，定然會是千絲萬縷飄金。等到我騎馬歸來時，只怕是已到暮春。

【評點】

本篇為登臨感懷之作。上片描寫與友人登臨賞梅情景，抒寫置身大自然悠閑自適的歡愉心情。下片寫漂泊異鄉的苦況，情調轉為悲涼，極抒浪跡天涯、寄人籬下、身世坎坷的愁郁。全詞脈絡分明，章法井然，造語奇麗，蘊藉深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