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點絳唇·丁未冬過吳松作》

燕雁無心①，太湖西畔隨云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②。

第四橋邊③，擬共天隨?、堋＝窈卧S？憑闌懷古，殘柳參差舞。

注釋

①燕雁無心：羨慕飛鳥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燕雁，猶說北雁，“燕”是地名詞。

②“數峰”二句：凄清的山峰相對而立，似乎在暮靄中醞釀下雨。

③第四橋：在吳江城外，又名甘泉橋。據《蘇州府志》卷三四載，甘泉橋一名第四橋，“以泉品居第四也”。

④天隨：唐末詩人陸龜蒙，字魯望，號天隨子，隱居松江甫里，常放舟游于江湖間。姜夔十分羨慕他。

賞析

姜夔一生布衣，沒有做過官，也無正式職業，只是倚仗社會地位比他高、經濟情況比他好的友人資助為生，所以他過的是一種典型的江湖游士或清客的生活。他既不能像陸游、辛棄疾那樣匡時濟世，以改變現實為己任，又不愿跟那些追名逐利、趨炎附勢的鉆營者同流合污，于是走上了一條有所不為的高人雅士的道路?！饵c絳唇》這類詞為我們畫出了姜夔作為一個襟懷瀟灑的名士的形象，但同時也露出了在這種瀟灑胸懷里一個貧困疲憊的流落者所具有的淡淡的哀愁。他羨慕像陸龜蒙那樣的隱士，有時覺得自己也已經成了那樣的隱士，然而隨即發現自己還沒有完全忘情于現實人生，還不能真正地以披蓑戴笠獨釣寒江的生活來度過一生。他的高逸既然往往不能超脫俗情，于是他的快樂也就是他的苦惱。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寫燕雁毫無心機地隨著流云，沿著太湖西畔飛去，暗喻著詞人純任天然、自然超脫的性情。“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語意一轉，由任性超然轉入對世事的苦苦執著。湖上數峰清寂愁苦，黃昏時分，它們正商量醞釀著一場暮雨。詞人以擬人化的手法寫雨，“清苦”二字注情于山，好似青峰是滿腹愁情的；“商略”一詞施之于雨，表現雨意濃郁的感覺；這既寫出江南特有的雨中風景，又表現了無可奈何而又心有不甘的情態。“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與上片頭兩句遙相呼應，陸龜蒙泛舟太湖的生活狀態正如燕雁般自然而無心機，詞人向往那樣的生活，表示要追隨陸龜蒙的足跡浪跡江湖。“今何許？憑闌懷古，殘柳參差舞。”又是一轉，本來希冀浪跡江湖，自由自在，可如今怎樣呢？現實怎樣呢？詞人并不能真正灑脫起來，憑欄遠眺，懷古傷今，眼前衰敗的柳枝在寒風中瑟瑟舞動的凄涼，正如詞人此刻感時傷事的心境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