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問劉十九》原文|注釋|賞析

綠蟻新醅酒②，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③，能飲一杯無④。

注釋

①此詩作于元和十二年（８１７）被貶江州司馬時。劉十九即白在江州時結識的朋友。

②綠蟻：酒上浮起的綠色泡沫，因似蟻狀，故名。也用作酒的代稱。醅（ｐēｉ）：未過濾的酒。

③晚來：傍晚。

④無：猶“否”，表示疑問。

賞析

這首詩是將庸常的生活詩意地表現出來的一個典范。在要下雪的陰沉沉的傍晚，作者以詩代箋，邀請他的朋友來喝酒。這是一個生活化的題材，詩人卻將它表現得詩意而雅致。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上。”開篇就是“綠”與“紅”這兩種對比鮮明的顏色。在題材的日常化白居易受到杜甫影響，而這兩句的表現特點，其實也是受了杜甫詩的影響。杜甫《對雪》詩曰：“戰哭多新鬼，愁吟獨老翁。亂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風。瓢棄樽無綠，爐存火似紅。數州消息斷，愁坐正書空。”杜詩的創作背景是安史之亂時，官軍剛經歷了陳陶大敗、死傷無數，杜甫陷身長安，家人渺無消息。憂念國事、思念親人，是杜甫這首詩的主旨。“瓢棄樽無綠，爐存火似紅”兩句是以有寫無，寫不能借酒澆愁、沒有爐火取暖的饑寒困苦，幻象中的綠與紅的燦爛顏色與凄冷慘淡的現實形成巨大對照。白居易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也是寫雪天的綠的酒和紅的爐火，卻是形同而神不同，旨趣完全不同，一個是家國破亡中的底層文人士大夫的困苦，一個是生活安逸的中產階級的高雅的小情調。

“晚來天欲雪”，這是寫傍晚天陰陰的要下雪的樣子。可不可以改成“晚來天大雪”呢？一字之別，情境不一樣，意境也不一樣。如果都下著大雪了，雪天路難行，就不好再邀請別人。而“晚來天欲雪”，將下未下之時，給人的感覺是什么呢？如果是大雪漫天，自有大雪漫天的意境，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或“風雪夜歸人”，而大雪將下未下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可能是陰冷慘淡。此處也正是用這種陰冷慘淡呼喚出下句：“能飲一杯無”，希望用喝酒驅趕寒冷，用一起喝酒驅趕天陰欲雪的環境給人帶來的孤寂之感。蘇軾有一首《蝶戀花·密州上元》：“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隨馬。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簫，卻入農桑社。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上闋寫杭州上元節的熱鬧，反襯如今在密州過上元節的凄涼寂寞，最后也是用“昏昏雪意云垂野”的天陰欲雪凸顯這種冷寂。

所以，白居易的這首詩，短短四句，通過寫“綠”和“紅”這兩種對比鮮明的顏色、寫雪意森森的室外和擁爐而坐的室內這兩種同樣對比鮮明的溫度，立刻把喝酒這件事極為詩意地表達出來了，而在喝酒的表象之下的友情，也是詩意而有特色地表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