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蒲松齡·大鼠》鑒賞
萬歷間,宮中有鼠,大與貓等,為害甚劇。遍求民間佳貓捕制之,輒被啖食。適異國來貢獅貓,毛白如雪。抱投鼠屋,闔其扉,潛窺之。貓蹲良久,鼠逡巡自穴中出,見貓,怒奔之。貓避登幾上,鼠亦登,貓則躍下。如此往復,不啻百次,眾咸謂貓怯,以為是無能為者。既而鼠跳擲漸遲,碩腹似喘,蹲地上少休。貓即疾下,爪掬頂毛,口龁首領,輾轉爭持,貓聲嗚嗚,鼠聲啾啾。啟扉急視,則鼠首巳嚼碎矣。然后知貓之避,非怯也,待其惰也。彼出則歸,彼歸則復,用此智耳。噫,匹夫按劍,何異鼠乎!
(《聊齋志異》)
這一篇的中心大旨與柳宗元的《黔之驢》可謂不謀而合:對于龐大、貌似“神物”者,只宜智取,而不可力敵。在具體寫法上,柳文著意寫虎對驢的認識過程: 由“以為神”而“覺無異能者”而“跳踉大闞, 斷其喉, 盡其肉, 乃去”。
此篇則反是。起筆即明言“宮中有鼠,大與貓等”,故“獅貓”登場,無須詳察敵手之虛實、強弱,而只熟籌對策,從容應敵而已。也正因此,該篇重心放在貓、鼠交戰處。初,鼠以其無物制之,其氣驕,故一見貓,即“怒奔之”,而貓見其來勢兇猛,“避登幾上”。一“避”字,示人以情,是貓之狡獪處,也是它的高明處。鼠因盛氣,故墮其術而不知,仍窮追不舍。“百次”之后,鼠氣泄力竭,無能為矣。貓知克敵之機在即,乃“即疾下,爪掬頂毛,口龁首領”,不一時而“鼠首已嚼碎矣”。貓鼠交戰雖著墨不多,但其聲色、氣勢,如寫一大戰役,此為柳文所無而為蒲氏自出匠心、別開生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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