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牧《楚佞鬼(《二戒》其二)》原文|注釋|賞析
楚佞鬼。有鬼降于楚曰: “天帝命我治若土②,余良威福而人③。”眾愕然④,共命唯謹(jǐn)⑤。祀之廟,旦旦薦血食⑥,跪而進(jìn)之,將弊⑦。市井亡賴附鬼益眾⑧,以身若婢妾然⑨,不厭,及其妻若女⑩。鬼氣所入,言語動(dòng)作與鬼無不類(11)。乃益倚氣勢,驕齊民(12)。凡不附鬼者,必譖使之禍(13)。齊民由是重困(14)。
天神聞而下之,忿且笑曰: “若妖也(15),而廟食于此(16),作威福不已! ”為興疾霆,碎其廟,震亡賴以死。楚禍遂息。
彼以鬼氣勢可常倚哉!
(《伯牙琴》)
注釋 ①楚佞鬼——楚地之人迷信鬼。楚:指今湖北、湖南一帶地方。佞(ning):諂媚、討好,引申為崇奉、迷信。本文是元人鄧牧《伯牙琴·二戒——學(xué)柳河?xùn)|》的第二篇。②治若土——管理你們這塊土地。若: 你(們)。③余良威福而人——我確實(shí)能給你們降禍賜福。良:很,確實(shí)。而:同“爾”。而人:你們這些人。④愕然——惶遽驚恐的樣子。⑤共命唯謹(jǐn)——都恭謹(jǐn)?shù)芈犆诠怼"匏]血食——薦:進(jìn)獻(xiàn)。血食:指宰殺的豬、牛、羊等祭品。⑦弊——窮困。原本作“幣(幣)”,當(dāng)是形近誤刊。⑧“市井”句——社會上的地痞流氓依附于鬼的愈來愈多。亡(wu)賴:即無賴。⑨以身若婢妾然——讓自己象奴婢賤妾那樣(去侍奉鬼)。⑩“不厭”二句——(這樣還)不滿足,又搭上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厭:通“饜”,滿足。若:這里用作連詞,與、和。(11)類——類似,相象。(12)齊民——即平民百姓。(13)譖(zen)——進(jìn)讒言,誣告。(14)由是重困——因此陷入災(zāi)難深重的困境。(15)若——此,這。(16)廟食——在廟中享受祭饗。
賞析 本文由一個(gè)百馀字的小故事和十來字的一句評論構(gòu)成。前面的小故事是文章的主體,其中寫了四種形象: 一是作威作福的外來惡鬼,二是依附鬼勢為非作歹的當(dāng)?shù)責(zé)o賴,三是身受惡鬼和無賴雙重迫害的平民百姓,四是最后懲治鬼和無賴的天神。通過這些形象及其相互關(guān)系,聯(lián)系作品產(chǎn)生的時(shí)代,我們不難察覺,這篇蒙上了“鬼”“神”外衣的小文,與其姊妹篇《越人遇狗》一樣,同屬針對元代社會尖銳的民族和階級矛盾而發(fā),也是一篇具有很強(qiáng)政論性的寓言體雜文。
文章的思想意義十分豐富。它以惡鬼影射元蒙貴族,以其享民“血食”譴責(zé)其奴役和壓迫。它以倚仗鬼勢的無賴比附投降賣國的漢奸,揭露其殘害同胞的惡行。文中還暗示出元朝統(tǒng)治者及其走狗與廣大民眾的對立,對人民寄予深切同情; 又通過寫“天神”懲治邪惡,預(yù)示惡勢力的必然滅亡,表達(dá)了人民的愿望。古人作文很講究“意則期多,字惟期少”,本文確實(shí)堪稱文約而意豐,語短而意長。但文章的主旨還是著力于鞭撻附鬼的無賴。看來作者特別痛恨這些賣身投靠、為虎作倀的民族敗類,他在所寫四種形象中,突出地對無賴作了鋪張的形容和描述。最后,當(dāng)寫到“天神” 以疾雷擊碎鬼廟、震死無賴時(shí),作者又以“彼以鬼氣勢可常倚哉”一句議論收煞全文。這正是一語破的,表明本文的宗旨,主要在于警戒這些漢奸走狗,他們的好運(yùn)決不會久長。當(dāng)然,其藝術(shù)形象所顯示的客觀意義,我們還可理解得更寬廣一些,把它看作是對形形色色的狐假虎威、助紂為虐者的嚴(yán)正警告。
作者描寫形象的技巧也頗為高明。他很善于抓住描寫對象的具有特征性的言行,以顯示其本質(zhì)。寫惡鬼是寫其言: “天帝命我治若土,余良威福而人。”試看這多象元朝統(tǒng)治者征服全國后,以天命、威壓和籠絡(luò)詔告天下的口吻! 寫無賴則是寫其行: “以身若婢妾然,不厭,及其妻若女”——不僅自己形同婢妾的侍奉主子,還連妻女也一并獻(xiàn)上; “言語動(dòng)作與鬼無不類”——學(xué)說異類的語言,模仿主子的作派; “凡不附鬼者,必譖使之禍” ——以告密誣陷為手段迫害同胞,向主子邀功請賞。這些行徑,正是一切漢奸走狗的共同特征。作者淋漓盡致的刻劃,適足以揭示出他們卑鄙齷齪的靈魂。
上一篇:李漁《梧桐》原文|注釋|賞析
下一篇:馮雪峰《殘酷與麻木》原文|注釋|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