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馳

載馳載驅⁽¹⁾，歸唁衛侯⁽²⁾。驅馬悠悠⁽³⁾，言至于漕⁽⁴⁾。大夫跋涉⁽⁵⁾，我心則憂⁽⁶⁾。既不我嘉⁽⁷⁾，不能旋返⁽⁸⁾。視爾不臧⁽⁹⁾，我思不遠⁽¹⁰⁾？既不我嘉，不能旋濟⁽¹¹⁾。視爾不臧，我思不閟⁽¹²⁾？ 陟彼阿丘⁽¹³⁾，言采其蝱⁽¹⁴⁾。女子善懷⁽¹⁵⁾，亦各有行⁽¹⁶⁾。許人尤之⁽¹⁷⁾，眾穉且狂⁽¹⁸⁾。 我行其野⁽¹⁹⁾，芃芃其麥⁽²⁰⁾?？赜诖蟀?sup>(21)，誰因誰極⁽²²⁾。大夫君子⁽²³⁾，無我有尤⁽²⁴⁾！百爾所思⁽²⁵⁾，不如我所之⁽²⁶⁾。

【譯詩】驅車策馬，我不停地給快馬加鞭，我要給衛國的王兄恤以問安。馬不停蹄，道路還是那么遙遠，到了漕邑，我要把逃難的同胞探看。許國的大夫們跋山涉水而來到，我的心中巨痛，一似水煮油煎。無論你們如何對我橫加攔阻，我也決不調回馬頭，把許國返還。比較你們所說的愚笨的主意，我的作法實在是遠矚高瞻。我決計不能渡水再回到許國，無論你們如何對我橫加阻攔。比較你們所說的愚笨的主張，我的想法難道還不算周全？

車兒登上那阿丘的山巒，采了些貝母，在那荒草之間。女人們感情細膩，思慮周到，各人有各人的道理，莫多糾纏。許國的大夫們加罪于我，他們卻驕橫而狂妄，強加阻攔。我走在故國遼闊的田野里，滾滾的麥浪一望無邊。欲要尋求大國來相救，誰肯來援救啊誰肯相憐？大夫君子們煞有介事，憑什么加給我莫須有的罪愆！縱然你們能有千條妙計，不如我此行一去，謀得兵援。

【解析】許穆夫人是衛懿公的女兒，許穆公的夫人(依《列女傳》說)，少負才名。齊桓公與許穆公同來求婚，她擬嫁齊桓，以求衛國之援，而衛侯嫁諸許國。狄人滅衛，懿公死，國人離散。宋桓公(許穆夫人姐夫)迎遺民渡河，遷于漕邑。立戴公，一月而戴公死，立文公。許穆夫人聞訊策馬前來探問，并力主聯齊抗狄、得齊桓公出兵，復立衛國于楚丘?！抖Y記·雜記》：“婦人非三年之喪，不逾封而吊；如三年之喪，則君夫人歸?！薄叭曛畣?，”指父母之喪。故許國大夫們以為許穆夫人歸國是“非禮”之舉，前來攔阻。《左傳·閔公二年》：“狄入衛……許穆夫人賦《載馳》?！贝耸隆对娦颉?、毛《傳》、鄭《箋》以及《左傳》、《列女傳》均有記載，且大同小異?！对娊洝分忻鞔_記載作者名姓并詳敘其原委者極少，故后人無大爭論。據云，許穆夫人為人類文化史上見諸文獻記載的第一位女詩人。

大難臨頭，國破家亡之際，一個女子，挺身赴難，堅強果敢，計策在胸，終于恢復了故國的社稷。謹其此舉，則堪稱女中豪杰。所謂“國家不幸詩人幸”，于此患難之中又賦得佳美的詩章、實為又一幸事。文才武略，均可稱道。然而，詩中所記，并非借兵復國，而是與前來追趕的許國大夫們的糾纏。這樣，又增添了另一光輝思想，即百折不撓地爭得女權，這是以往學者們所忽略的。春秋戰國時代，女子救國之路一般只有聯姻，如秦的秦嬴，趙的平原君之姊等。單槍匹馬，挺身而出，并能利用外交力量拯救故國者，恐唯許穆夫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