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明《塘上行》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明]何景明
蒲生寒塘流,日與浮萍儔。風波搖其根,飄轉似客游。客游在萬里,日夕望故州。鶗鴂鳴歲暮,蟪蛄知凜秋。暑退厭絺綌,寒至思重裘。佳人不與處,圓魄忽已周。房櫳凄鳴玉,紈素誰為收?白云如車蓋,冉冉東北浮。安得云中雁,尺帛寄離愁。
《塘上行》,樂府舊題,屬《相和歌辭·清調曲》。本詩是抒發游子思鄉念家感情的,通篇都是心理活動的描寫。
開首四句,作者以蒲草與浮萍起興,比喻自身為了功名或者生計,不得不背井離鄉,客游異地。初看,這幾句并無精彩之處。因為托物寄意,引類取譬,乃文人墨客慣用手法。自詩、騷以還,屢見不鮮。即使以蒲草、浮萍的隨波逐流來比擬人為生活所役使,身不由已、輾轉奔走,在古典詩歌中也不乏其例。如“蒲生廣湖邊,托身洪波側”(謝脁《蒲生行》)、”浮萍寄清水,隨風東西流”(曹植《浮萍篇》)。但此處詩人卻一改常規,不說人似蒲、萍,反言蒲、萍“飄轉似客游”,可謂匠心獨運,思深而句奇。仔細品味一下就會明白,這決不是比喻的主、客體簡單地互換而已,而是通過這種互換,改變讀者的思維惰性和接受習慣,見出新意,更加突出漂泊無定、人生如旅的含蘊,強化詩句的抒情效果,使之突破字面上的意思,轉達出潛藏在詩人深層心理中的對于人生世上卻無力主宰自己命運的哀傷與憂郁之感。
中間十句,反復申述游子思鄉念家的痛苦之情。從結構上說,第一句采用了“頂真”的修辭手段,使這十句與前四句緊密聯系,渾然一體。承轉之際,不露微隙。而且描寫的內容,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從思鄉轉移到思人,也顯得天衣無縫,十分自然。足見作者磬控縱送,深諳詩理。從表現手法上說,詩人選用了大量帶有凄清幽冷色彩的物象來烘托渲染。這些客觀物象,與詩人的主觀情感和諧一致,因此有力地映襯出詩人悲涼凄愴的心境。從感情的抒瀉上說,不僅將游子思鄉懷人的惆悵意緒刻劃得低回宛轉,淋漓盡致,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還使這種思鄉懷人的感情顯得越來越濃重、越來越強烈。從而細膩地、層次井然地展示出其意識流動的過程與軌跡。
最后四句即景抒懷。詩人運用巧妙的想象,把游子思鄉的情感推向頂峰。這四句在意思上可分兩層,中間略有轉折:從本心說,當然希望自己能象天邊的白云那樣,自由自在地飄動,倏忽之間,返回家鄉。不得已只好求其次,又轉而希望云中的歸雁,能將自己寫滿離愁的書信捎回家鄉,帶給親人。結尾處,詩人以醒目的字眼點明題旨,收煞全篇。
作者當時與李夢陽在理論上同倡“復古”之說,在創作上也都身體力行。他的詩近體全宗李、杜與盛唐諸人,古體則取法漢魏。本篇風格古樸重拙,雖顯然是模仿《古詩十九首》及其它漢魏樂府的,但骨氣神韻甚為接近,幾可亂真。點化前人詩句及用典處,也都自然妥貼,不露刻畫之跡。此外,表現羈旅行役、鄉思鄉愁,固然是古典詩詞的傳統題材,文學史上膾炙人口的名篇佳制不勝枚舉。而這首詩卻不給人以舊調重彈、似曾相識之感。況且本篇雖感情纏綿凄惻,但詩格健朗,并未流于纖弱一道,這些都得益于作者的才思與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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