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劉蕡》言情贈友詩歌
上帝深宮閉九閽①,巫咸不下問銜冤②。
黃陵別后春濤隔,湓浦書來秋雨翻。
只有安仁能作誄③,何曾宋玉解招魂?
平生風義兼師友,不敢同君哭寢門。
劉蕡,字去華,唐幽州昌平人。生性耿直,對晚唐宦官專權深惡痛絕,敢于切言直諫,指陳時弊。大和二年借應試對策之機,指出唐王朝面臨著 “天下將傾,海內將亂” 的嚴重危機,并慨然提出要 “揭國柄以歸于相,持兵柄以歸于將” 的主張。因此深遭宦官忌恨而不復取用。后曾與李商隱同為山南節度使令狐楚幕僚,授秘書郎,遂相結識。共同的政治主張及憂時之情,使他們之間情誼日深。劉蕡后因受宦官誣陷而被貶為柳州司戶參軍。劉蕡貶柳及與李商隱重新晤面的時間皆史無明文。據后人推測,劉、李于會昌元年 (841)春在黃陵 (今湖南湘陰縣) 晤別,《贈劉司戶蕡》 即作于此時。次年秋天,劉即客死潯陽,詩人聞訊之后,接連寫了本篇及 《哭劉司戶蕡》、《哭劉司戶二首》 等四首詩歌以抒發其沉痛悲憤之情。
“上帝深宮閉九閽,巫咸不下問銜冤。”首聯即從友人遭受貶抑,含冤負屈寫起,郁憤不平之情,噴薄而出。而且筆鋒直指不識良莠、昏憒庸塞的最高統治者。“九閽”,即指天帝所居宮廷的九重宮門。“閉九閽”,極為形象地反映出最高統治者安居深宮,不以天下為意的昏憒腐朽。巫咸,傳說中的神巫。《離騷》 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 (邀) 之。”詩人于此活用其意,是說屈原遭受打擊,尚有巫咸可通其意,而今卻連巫咸也不涉足人間體察冤情了。借此對宦宮亂政,為所欲為,橫加戕害忠直之士的黑暗政治作了入木三分的揭露和控訴。詩人采用這一超現實的比喻和象征,也極為恰切地表現了他那不可遏止的指咒蒼天的憤怒,包含著對友人遭際的同情和不平,也造成一種激憤、壓抑、悲痛的氣氛。
“黃陵別后春濤隔,湓浦書來秋雨翻。”筆鋒回轉,憶及昔別。情緒也由激憤不平而轉為紆曲深長。黃陵,即湘陰。這里是說自去歲湘陰一別,江湖阻隔,難以會面。而今秋雨飄翻之際卻從湓浦,即潯陽傳來了友人長逝的噩耗。這兩句極為出色的融寫景、敘事、抒情為一體,借助春濤、秋雨的鮮明形象,渲染出濃重的與友人江湖阻隔的惆悵與思念以及陡聞友人死訊的凄楚悲愴之情。而且,借助這些具有強烈感情色彩的如畫景象,把那生離之情未已而死別之恨相繼的痛苦也渲染得那么哀婉深沉,給人以悲不自勝之感,摯情厚誼,良足感人。
“只有安仁能作誄,何曾宋玉解招魂?”安仁,西晉潘岳的字。他擅長作哀悼亡者的誄文。這句是說,自己沒有潘岳那樣善作誄文以表達對亡友的悼念之情的本領,而其底義則是自己對亡友的悲悼懷念簡直到了無法用文字表達的程度。從而再次表現出其情之深、其誼之厚。“招魂”,楚辭中有《招魂》一篇,王逸認為是宋玉“憐哀屈原忠而斥棄,……魂魄佚散”為招其魂而作。“何曾”句是說,連宋玉也無法招回屈原之魂,自己對摯友長逝,雖痛苦無已卻無法使其復生。其悲痛欲絕之情,無可奈何之意盡在這感慨嘆惋之中了。
“平生風義兼師友, 不敢同君哭寢門。 ”風義, 即風度義節, 指劉蕡那恪守正道,耿介直言的政治風度和政治品質。這種卓絕可貴的“風義”奠定了他們之間友誼的政治基礎,形成了他們之間情兼師友的深厚友情。寢門,內室之門。《禮記·檀弓》說,如果死者是師,應在內寢哭吊; 如果死者是友,則在寢門哭吊。 循此禮節, 自己對劉蕡不敢以一般友人對待, 而要執以弟子之禮。以此進一步表達了作者對劉蕡的崇仰欽敬, 從而使這種友情升華到一個新的高度。
這篇悼亡之作,從友人冤抑無訴寫起,辭鋒兼及黑暗腐敗的現實以及造成這種現實的最高統治者。就奠定了這篇作品悲痛、激憤、沉重的基調,也使作品帶有深刻的政治內容和濃厚的政治色彩。 也使其對劉蕡的友情和崇敬體現出異常深沉凝重的特質,頗富情感的力度。故前人評之曰: “蓋直為天下慟,而非止哀我私也。”確為精到之論,就其情感的表達而言,也可謂曲盡跌宕變化之妙。時而激憤悲痛,時而紆曲低回。時而追憶前情,時而抒其幽怨。悲痛、憤懣、欽敬、同情、思念、緬懷的種種情感盡在這起伏變幻之中,恰切盡致地表現了詩人百感交集的復雜心態和長存天地之間的珍貴友情。
注釋
①閽: 宮門。②銜冤: 含冤。③誄: (lei磊):一種敘述死者生前行事,在喪禮中宣讀的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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