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翚
內苑珍林蔚絳霄,圍城不復禁芻蕘。
舳艫歲歲銜清汴,才足都人幾炬燒。
這一首選擇新的題材馳騁才思。北宋的覆亡,既有外因可究,又有內因可尋。從外因看,無疑是金兵的入犯所造成;從內因看,則分明是最高統治者的昏庸、荒淫所導致。這首詩便側重從內因方面來總結北宋覆亡的歷史教訓,作為對南宋朝廷的規箴。作者緊緊圍繞宋徽宗所營建的宮殿苑囿來安排筆墨,展開描寫,通過前后對比,對這位昏君窮奢極侈的行徑和民怨沸騰的結局作了辛辣的嘲諷。
首句揭出徽宗置國計民生于不顧,耗費巨資、興建宮苑的歷史事實。“內苑”,指御花園; “珍林”,指御花園中的奇花異木。為了滿足一己的享樂欲望,徽宗曾派朱勔等人到全國各地搜集奇花異石,經汴河運至京都,裝修成一座精美絕倫的御花園,命名為萬歲山,又名艮岳。徽宗曾親作《艮岳記》,記其勝概。“絳霄”,指絳霄樓。此樓是艮岳中最壯麗的建筑。“蔚”,草木茂盛貌,這里作動詞用。“內苑珍林蔚絳霄”,意即艮岳中的絳霄樓為無數奇花異木所簇擁。僅此一筆,就足可看出艮岳是何等富麗,而越是渲染艮岳的富麗,便越能揭露徽宗的耽于安樂嬉戲和荒淫,因此作者先故作驚嘆之筆。次句縱筆一跳,由徽宗建園之時躍至金兵圍城之日,而先前的驚嘆也隨之化為譏誚。“芻蕘”,指打柴的人。靖康元年(1126)閏十一月,汴京被圍,人民從萬歲山上鑿下石塊作為炮石去抵抗金兵。十二月底,汴京失守,天冷多雪,人民便拆掉艮岳中的樓閣,砍光艮岳中的樹木,權當柴燒。作者借這一史實,對徽宗進行冷嘲熱諷。當年徽宗建園之時,曾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園成之后,則禁衛森嚴,人民即便偷覷其中,也會惹來殺身之禍。如今,值此圍城之日,徽宗保命不暇,連人民進入御花園內鑿石砍柴也無力阻止,真是可悲而又可笑。
第三句復將筆墨拉回到建園之時,追敘當年運送奇花異石的情景。“舳艫”,是船的代稱; “銜”,在這里是連接的意思。為了給徽宗運送奇花異石,每年都有大船接連不斷地航行在清澈的汴河中。程俱《采石賦》曾這樣記錄其情形: “山戶蟻集,篙師云屯,輸萬金之重載,走千里于通津。”鄧肅《花石詩》自序也寫道: “根莖之細,塊石之微,挽舟而來,動數千里”。這就是害得人民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花石綱”。對徽宗這種不惜以蒼生白骨構筑一己樂園的行徑,作者極為憎惡。在《游朱勔家園》一詩中,他曾一針見血地揭露說: “樓船載花石,里巷無袴襦。”這里,作者之所以描寫當年的舳艫之盛,是為了反襯后來的結局之悲。末句“才足都人幾炬燒”,便將徽宗窮盡國力、營建宮苑的結局和盤托出。“都人”,指京城里的老百姓。由舳艫年復一年運載來的奇花異木,何須片刻,便化為京都老百姓的炊煙縷縷。這一意想不到的結局本身就是對徽宗的莫大諷刺,而作者在句首著以“才足”二字,又大大強化了這種諷刺的力量。與前句相比,這句不僅時空,都有所轉移,而且筆墨也有所變換。前句下筆何重,這句下筆何輕;作者便用這種舉重若輕的筆法,將滿腹憤怒化為淡淡的一哂,從而收到了更有力的批判和揭露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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