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敬安《夢洞庭》清、近代山水詩鑒賞
釋敬安
昨夜汲洞庭,君山青入瓶。
倒之煮團月,還以浴繁星。
一鶴從受戒,群龍來聽經。
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間醒。
賦夢游詩,未必曾實往,不過借以寄托自我的意趣情韻罷了。這種體例古已有之,最著名者當推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極具清奇瑰麗的風采,為歷代所傾倒; 而釋敬安這首,卻也出手不凡,陳衍稱贊說“超然物外,飄逸不群,可稱杰作”,眼光是不錯的。
前四句可謂一氣貫注直下,構想新穎,使“夢”充滿了神奇的意象。試思昨夜汲洞庭之水,竟連君山都給裝進去,該是何等闊大的境界! 是否青翠山色與碧瑩湖水同流,一起匯融到詩人的心田里,逗引著他的奇特想象?所以,下面接著說用以煮圓月、洗滌繁星,那么其用意何在呢?因為這樣能夠讓夜空更加清朗澄澈,不染一絲塵埃。“煮”“浴”二字,實際上表達了一種對純潔美好境界的熱烈追求,是人生愿望的曲折反映。
第五、六兩句從自我動作的敘述轉到所見景象的描寫上來: “一鶴從受戒,群龍來聽經”。似乎禪光普照,萬物無不受其感召而皈依,連湖面上的飛鶴、水下潛龍都駐足仰首而奉信佛法了。在我國傳統的歷史文化背景中,這兩種形象都擁載某種特定含蘊:鶴是自由的象征,高逸、瀟灑、飄然超群而不為外物羈累; 龍則往往被釋家典籍喻指作世俗的癡念貪心,影響性靈的空寂清明,如王維《過香積寺》: “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清人趙殿成注引《涅槃經》: “但我住處,有一毒龍,其生暴急,恐相危害”,并箋云: “毒龍宜作妄心譬喻,猶所謂心馬情猴者。”敬安是佛徒,俗姓黃,十八歲即于湘陰法華寺出家,別號八指頭陀,故于詩中有此蘊意。“受戒”,佛教信徒出家為僧尼;戒,即佛家戒律,梵名尸羅、三波羅,乃禁制之義,有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等類,僧尼必須遵守。以上六句描摹鋪寫已足,至最后的七、八兩句始點明題意中的“夢”字: “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間醒”,仍然回到現實生活中來; 但對著松間清風、宛囀笛音,憶及剛才的種種境界,還留下清泠雋永的韻味,供人聯翩浮想。
這首詩出諸釋子之手,所以烹月滌星、青山汲瓶,意在盡洗俗世塵埃,現出空明澄凈的靈性來,充滿了禪趣佛理。不過,讀來卻并無枯澀的感覺,是因為一切都融匯在生動的形象和意境里,但覺山水清韻、星月朗輝,無不充耳盈胸,歷歷在目,即便不再深求,也可以體味沉吟于洞庭月夜的自然之美了。
上一篇:錢載《梅心驛南山行》清、近代山水詩|原文|鑒賞|翻譯
下一篇:蕭立之《武陽渡》宋山水詩|原文|鑒賞|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