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
雁聲吹夢下江皋①,楚竹湘舲起暮濤②。
帝子不來山鬼哭③,一天風雨寫離騷。
【注釋】
①吹夢:李白《江夏贈韋南陵冰》:“西憶故人不可見,東風吹夢到長安。”江皋:水邊高地。②舲(ling):有窗的小船。③帝子:堯帝二妃,娥皇,女英。
【評說】
本詩選自蔡尚思、方行編《譚嗣同全集·詩集》(中華書局1981年版)。
譚嗣同(1865—1898),近代政治家,思想家,詩人。字復生,號壯飛,別署華相眾生、東海褰冥氏、通眉生。湖南瀏陽人。少年讀書廣博,好任俠,遍游西北、東南諸地,有報圖濟世大志。甲午中日戰爭后,決然拋棄舊學,探求新學,投身變法活動。是康梁維新運動的主將之一,戊戌政變以后,變法失敗,譚嗣同拒絕出奔,慷慨陳詞:“我國二百年來未有為民變法流血者,流血請自譚嗣同始!”(《清國殉難六士傳》)其詩慷慨激昂,沉雄蒼郁,又顯幽愈紆婉。曾自編詩集《莽蒼蒼齋詩》二卷,補遺一卷。今人輯有《譚嗣同全集》。
詩題《畫蘭》,而作者不著一“蘭”字,僅以畫蘭為契機,借以抒懷而已。首句中不見“蘭”字,實則暗寓其中,“江皋”一詞引出了豐富的內涵。江皋僅不過是水中小洲,而屈原賦中有“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之說,(《離騷》)此“皋”自然就和“蘭”綰聯在一起了。詩人畫蘭看圖,一陣雁鳴,吹夢下蘭皋,這是順理成章的,而詩作的思路跳躍離奇,省卻了一些中間環節,讀者不妨逆向回味。江水之濱,荊楚翠竹,斑斑點點,那是帝子娥皇、女英的眼淚,一葉湘舲飄蕩水中,這些景象不時浮現于詩人腦際。這樣由竹及人,又使人聯想起屈原筆下的湘水女神,“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湘夫人》)然而女神不來,山鬼黯然傷神,流下眼淚,更那堪眼前又是“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風雨之中,憤筆疾書,作《離騷》以抒懷,所謂“《離騷》者,猶離憂也。”通觀此詩,寓意比較隱晦,但仍可依稀見出詩人理想難以實現的悲慨之志,這種情思與“風雨寫《離騷》”的屈原是相通的,所以,通篇運用《楚辭》中的典故,雖然構思跳躍奇特,風格凄清幽峭,但詩人哀憤孤激之思,就可從中得到些許的暗示和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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