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士奇《韓江》清、近代山水詩鑒賞
惠士奇
一曲清江繞郡流,東洲云起接西洲。
雨晴蝴蝶飛花圃,日暮昏鴉集戍樓。
丞相祠前山似戟,侍郎亭畔月如鉤。
木棉開遍芭蕉展,腸斷春風鳳水頭。
韓江在廣東東部,南源梅江,流經大埔縣與三河匯合至潮安縣。潮安縣為明清潮州府(郡)治所。這首七律描寫的是韓江下游潮州具有南國風味的山川古跡,寫景兼懷古,情調感慨悲涼。
首聯先寫韓江之景: “一曲清江繞郡流,東洲云起接西洲。”前句點題,寫彎曲清澈的韓江繞過潮州向北流去,因 “曲” 故“繞”,二者正相呼應。后句寫江面上云霧升起,把東洲與西洲(兩塊江中陸地)連成一片,渲染出一種迷濛晦暗的氛圍,為全詩定下凄冷的基調。這與詩人的心境正相吻合。頷聯繼寫韓江岸上風物: “雨晴蝴蝶飛花圃,日暮昏鴉集戍樓。”前句似乎富有春意,雨后彩蝶在花圃中翩翩飛舞,表面上是一揚; 但后句寫黃昏時分黑壓壓的大群烏鴉棲息在古老的哨樓上,則是一抑。先揚后抑,突出的仍是情境凄冷,并有一種沉重的歷史感。日暮、昏鴉、戍樓構成了近于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天凈沙·秋思》)的蕭瑟意境。頸聯則自然轉寫到歷史有關的韓江畔的韓山古跡: “丞相祠前山似戟,侍郎亭畔月如鉤。”這是寫景,更是懷古。“丞相祠”指建于韓山的陸秀夫祠。陸秀夫是南宋忠臣。在南宋都城臨安(今杭州)被元軍攻陷后,陸秀夫堅持抗元斗爭,先在福州擁趙昰為帝; 趙昰死后,他又與張世杰等立趙昺為帝,任左丞相,在厓山(今廣東新會南)繼續抗元。厓山被攻破時,他背負趙昺投海殉國。“丞相祠”就是為紀念陸丞相而建立的祠堂。“山似戟”是比喻韓山直刺云天的形象,但在詩人眼中又是忠臣陸秀夫的象征,充滿直薄云天的浩然正氣以及亡國的沖天怨氣。“侍郎亭”,在韓山麓,是為紀念唐代文學家韓愈而筑。韓愈曾任刑部侍郎等職,因為尊儒排佛而寫《論佛骨表》,諫阻唐憲宗從鳳翔法門寺迎佛骨至長安宮廷供奉,被貶為潮州刺史。其《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云: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即潮州)路八千。”“月如鉤”,寫 一彎似鉤的殘月陪伴著侍郎亭,境界亦十分凄冷。它亦暗示韓愈人生事業不圓滿之意。作者為韓愈當年 “欲為圣明除舊弊” (同前詩)卻遭貶謫的歷史悲劇而感慨萬端。這一聯借景寓情,一慷慨,一凄涼,發思古之幽情,以澆胸中之塊壘,可見作者必有仕途上的坎坷,心中積郁著憤懣。尾聯寫船已駛過潮州行至韓江支流鳳水時的情景: “木棉開遍芭蕉展,腸斷春風鳳水頭。”韓江兩岸盛開著火紅的木棉花,舒展著碧綠的芭蕉葉,此乃典型的南國春色,但是作者并未引起審美愉悅。他沐浴在春風中,心仍留在“丞相祠” 與 “侍郎亭”。他還在為古代忠臣的悲劇性的結局或不幸的遭遇而黯然神傷,肝腸寸斷,其內心勃郁著對現實的一種不平之氣。
一般寫山水詩多是描寫山川之美,表達大自然陶冶性情的美感享受。此詩寫韓江風光古跡,卻重在懷古思今,抒寫“腸斷”不平之意,立意深刻,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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