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言情贈友詩歌

舞雪歌云。閑淡妝勻。藍(lán)溪^①水，深染輕裙^②。酒香醺臉，粉色生春。更巧談話，美情性，好精神。江空無畔，凌波^③何處? 月橋邊，青柳朱門^④。斷鐘殘角^⑤，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這是首女子懷春的詞。上片述人，下片抒情，情與人相融，而思人懷春是其主旨。它描寫的雖是永恒而古老的主題，但由于詞人妙筆生花，匠心獨運，仍給人以新意與美感。

首先，映入讀者眼簾的，是一位淡妝素裹、能歌善舞的年輕女子。“舞雪歌云”一詞，既描述了急速舞旋中的女子不是素妝、勝似素妝的衣著，同時暗用韓娥至齊賣唱，歌聲繞梁三日不絕的典故，描述了女子那甜脆的歌喉。接著鏡頭擺近，她那薄如蟬翼的淺色裙子，似藍(lán)溪中的水一樣清澈、透明，有如洛神出水，勝似天女下凡。四句與詞人的 《醉垂鞭》 “朱粉不涂勻，閑花淡淡春”有異曲同工之妙。

“酒香”二句，鏡頭搖得更近，進(jìn)一步勾描了女子的臉色，如醉酒一般，白里透紅，且又郁香撲鼻。她笑容可掬，如春天一般惹人喜愛，令人愜意。“春”在唐宋詩詞中常借喻女子的美色，但張先用 “粉色生春”一語，卻不落前人窠臼，另見新意。

以上五句，調(diào)動了眾多的手段來描繪姑娘的美。有動人的舞姿，有悅耳的歌聲，也有不事修飾、顯露自然美的衣著外貌，還有姑娘散發(fā)的那撲鼻的芬香。真可謂有色有聲，有動也有靜。但這些還是姑娘的外表之美。“更巧談話”三句，由外及內(nèi)，將姑娘的氣質(zhì)進(jìn)一步加以揭示： 她善于辭令，性格溫柔，神采飛揚。這些確不是一般美貌女子都可能具備的。“巧”、“美”、“好”三個形容詞的運用，揭示了女子的內(nèi)在之美。

下片急轉(zhuǎn)直下。過片以 “江空無畔”轉(zhuǎn)意。“畔”諧 “伴”，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子，身旁竟然 “無畔”，自然要使讀者疑竇叢生，不禁要問，姑娘獨自一人要前往何處，又準(zhǔn)備去干什么? “凌波何處”一句，既是他人的設(shè)問，也可算是姑娘的回答： 她自己也不清楚從何處來，又準(zhǔn)備到哪兒去，只是想讓自己漫無目的地徘徊，徘徊……給人以神秘、迷茫之感。

姑娘 “凌波”——輕盈地不由自主地來到一個幽靜的所在： 月色，小橋，流水，垂柳，朱門，構(gòu)成了色彩鮮艷的圖畫。年輕的女子在那兒徘徊、獨步，若有所待，似乎又無所期待; 若有所思，似乎又無有所思。詞人在這兒為讀者展現(xiàn)的情景頗具詩情畫意。

星移斗換，遠(yuǎn)處傳來了幾聲時斷時續(xù)、忽高忽低的鐘聲，聽到了若有若無、若近若遠(yuǎn)的鼓角，一個姑娘翹首以待的黃昏，終因她意中人爽約而白白流逝，在她徘徊的腳步聲中悄然離去，等待姑娘的，只有不盡而難眠的長夜。姑娘送去的豈止只是黃昏，也送走了自己的豆蔻年華以及秘藏在自己心中的柔情愛意。一個“奈”字，揭示了姑娘心中無可奈何的心態(tài)。“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三句，一氣呵成，三個“中”連續(xù)出現(xiàn)，不僅沒有重復(fù)之感，反而有音節(jié)之美，恰到好處地表達(dá)了姑娘心中對她意中人的愛及其對他違約不來、棄舊圖新的苦痛。

上片寫喜，下片寫悲。通過“這一個”愛情故事自喜到悲大幅度的轉(zhuǎn)換，詞人有意無意之間點出了“青柳朱門”，自覺不自覺地告訴讀者朱門里沒有愛情，豪族中難存真意這樣令人深思反省的哲理。

張先是位承前啟后的詞人，上承晏、歐之風(fēng)，下啟周、秦之局，歷來以“韻高”飲譽(yù)北宋詞壇。這首詞雖不能說是張先的代表之作，但其詞風(fēng)，亦反映了張詞的這一基本特色。在寫作上，這首詞采用了類似今天電影技巧的方法，鏡頭先遠(yuǎn)遠(yuǎn)地瞄準(zhǔn)了姑娘，然后由遠(yuǎn)景而近景，由近景而特寫，最后是定格，揭示姑娘的內(nèi)在之美。下片，又如明察秋毫的透視機(jī)，通過對姑娘一連串動作的描述，將姑娘的內(nèi)心世界揭示在讀者面前，從而給讀者以美的享受，情的感染。

注釋

①藍(lán)溪: 地名,一在今陜西藍(lán)田縣界。一在山西長子、長治縣地。這里的藍(lán)溪水泛指清澈的溪水。②輕裙: 輕有薄、淡之意,輕裙即質(zhì)地薄、顏色淺的裙子。白居易詩 《元九以綠絲布曰輕褣見寄》即有 “綠絲文布素輕褣”之句。 ③凌波: 形容女性走路時輕盈的步履。曹植 《洛神賦》: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④朱門: 紅漆門。古代王侯貴族的住宅大門常漆成紅色,以表示尊貴的門第。后因以借稱豪門。杜甫詩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⑤斷鐘殘角: 意即深夜。鐘角為古樂器,常作報時之用。漢代崔元始《政論》: “永寧詔: 鐘鳴漏盡,洛陽城中有不得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