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周密·齊天樂》蟬

周密

蟬

槐薰忽送清商怨^①，依稀正聞還歇。故苑愁深，危弦調苦，前夢蛻痕枯葉。傷情念別。是幾度斜陽，幾回殘月。轉眼西風，一襟幽恨向誰說。輕鬟猶記動影^②，翠蛾應妒我，雙鬢如雪。枝冷頻移，葉疏猶抱，孤負好秋時節。凄凄切切。漸迤邐黃昏^③，砌蛩相接^④。露洗馀悲，暮煙聲更咽。

【鑒賞】蟬即知了，整日一陣陣狂叫。有些品種甚至在傍晚乃至夜間也鳴叫。蟬的幼蟲長期生活在地下，待成熟時破殼而出，在樹干樹枝上留下蛻殼，化為成蟲。雄蟲有箱狀的蜂鳴器，振動時發出 “知了”、“知了” 的聲響，以吸引雌蟲。蟬的成蟲大約只可活一個星期，它那短暫的生命，熱烈的叫聲，引起了人們的深切注意和同情。它爬在樹枝高處，餐風宿露，古人把它與飲露辟谷的仙人相聯系，認為它是高潔的象征。唐代詩人駱賓王 《詠蟬》 詩就說：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周密的這首詠蟬詞，記述了蟬自夏至秋的悲涼遭遇，突出了它的幽恨，無疑是把詠蟬作為抒發家破國亡之痛的一個途徑的。“槐薰”指中國槐所散發的濃郁熏人的香氣。這就為高潔的蟬提供了一個高雅的環境背景。在這一香氣中，忽然傳來清商怨歌。清商樂為六朝舊樂之一，比商調高半音，故稱清商。說蟬聲是清商怨，含有對故國禮樂懷念的意義。蟬聲是一陣陣的，所以說 “正聞還歇”。“故苑愁深”，點出蟬所唱是故國之悲; “危弦” 是指高音弦，這種弦音的風格一般比較清苦。“前夢蛻痕枯葉”，把蟬的蛻化比為夢醒，同時，經歷了國破家亡的人，不也是一次痛苦的蛻化嗎? “傷情念別”，已經超越了男女戀情及離別之情，已變成對于過去的自我的告別。在這痛苦的告別中，蟬度過許多傍晚，許多月夜，轉眼夏去秋來，西風送涼，在這生命的最后歲月里，它滿襟的幽深遺憾，能夠向誰訴說呢?這也是周密在異族統治下的痛苦，他實際上是在向這世界告別。下闋繼續承接 “西風” 所帶來的氣候變遷，描述了蟬在秋氣漸深時的遭遇。“輕鬟” 句是倒裝。這是回憶，回憶少年時那薄薄如冰如雪的雙翼，如今雙翼老黑，但它仍記得夏日的輝煌。現在，秋日一天天深了，枝頭樹葉飄落，漸漸冷了，便頻繁地向繁葉的地方移動。等樹葉全疏了，仍抱著殘葉，衷心不改。秋日本是好時光，蟬不能適應，只好辜負這秋光了。天雖然冷了，但它仍然凄凄切切地聲嘶力竭地鳴叫著。從早到晚，斷斷續續，直到與晚間蟋蟀的悲鳴相聯接。夜露濃了，似是要洗去它的悲傷，暮煙中，它的聲音嗚咽，更為嘶啞了。除了幾種體型較小的花蟬，一般的蟬越是在干燥的夏陽中越叫得響，當天冷、陰雨、夜露時，蟬的叫聲便低啞起來。作者對蟬的習性描述得很準確，并且利用這一習性的描寫，更加深了 “幽恨悲鳴” 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