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審言《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唐山水詩鑒賞
杜審言
獨有宦游人,偏驚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
忽聞歌古調,歸思欲沾襟。
《全唐詩》在杜審言和韋應物名下都收錄此詩,只異二字。按今本《韋蘇州集》10卷無此詩,而宋本、明本《杜審言集》均載之。當以杜作為是。
這是一首和詩。晉陵,即今江蘇常州市。武則天永昌元年(689)前后,杜審言曾在江陰縣任縣丞、縣尉一類小官。晉陵、江陰,唐時同屬毗陵郡。晉陵縣丞陸某作有《早春游望》詩,杜審言以同郡僚友,作此詩賡和。
首聯點題,起勢警拔。“獨有”句應“游望”,交代人物身份; “偏驚”句應“早春”,點出時令節物。“偏驚” 由于“宦游”。只有游宦在外的人,才會對異鄉節物氣候的變化特別敏感。“宦游人”是一篇關鍵。中間四句所著力描繪的,全是從宦游人眼中看到的異鄉早春物候的變化,一切都使他感到新奇,也格外使他驚心動魄。作者《經行嵐州》詩云:“北地春光晚,邊城氣候寒。往來花不發,新舊雪仍殘。”與此相反,江南卻是春來早。江陰地處長江下游南岸,浩瀚的長江滾滾東流,噴薄而出的朝日,映紅滿天云霞,水天交映,絢麗多姿,景象何等壯觀! 在和煦陽光的照耀下,“梅花落處疑殘雪,柳葉開時任好風” (《大酺》),江南已是一派春意盎然了。那溫馨的春的氣息,不僅催春花早開,而且催春鳥先鳴。黃鳥,即黃鶯,又名黃鸝,亦名倉庚。陸機《悲哉行》云:“蕙草饒淑氣,時鳥多好音。翩翩鳴鳩羽,喈喈倉庚吟。”“淑氣催黃鳥”,正是化用陸機詩意。而一個“催”字,將江南蓬勃的春意寫得躍然紙上。“晴光轉綠蘋”,則是化用江淹詩句:“江南二月春,東風轉綠蘋。”(《詠美人春游》)以“晴光”易“東風”,直接訴諸人的視覺,使你仿佛親眼看到在明媚春光的沐浴下,那水中的蘋草由嫩綠轉為深綠,色彩更加鮮艷了,而春意也更濃了。春江、春花、春鳥、春草,點染成一幅春天的美麗圖畫,合譜成一曲春天的交響樂。這花香鳥語的大好春光,對當地人來說,自然是賞心悅目的了,但對于游宦他鄉的作者來說,卻是驚心怵目的。那美麗的景色,非但不能使他歡愉,反而勾引起他的思鄉之愁來了。“古調”,即指陸丞之詩,“忽聞”云云,反映了詩人剎那間的情緒變化。異鄉物候之“新”,已使作者“驚心”,而“忽聞”陸丞懷歸之詩,不免觸動自己的鄉愁,此時此情此景,詩人禁不住淚灑衣襟了。這就是陸機所說的“傷哉客游士,憂思一何深。目感隨氣草,耳悲詠時禽” (《悲哉行》)。異鄉春景越美,游子思鄉之情越切,此之謂“愁思看春不當春” (《春日京中有懷》)也。
杜審言為唐代近體詩奠基人之一,尤擅長五律。這首詩就是他五律的代表作。首尾兩聯抒情,中間兩聯寫景,相輔相成,情景交融。云霞、梅柳、黃鳥、綠蘋,色彩艷麗,有聲有色。這正是“獨”使“宦游人”“偏驚”的異鄉 “物候”之“新”。“獨”字、“偏”字,用得精警。“忽聞”遠承“獨有”,照應題中“和”字,結句點出歸思,又與起句宦游相應。全詩起結轉承,章法嚴密,對仗工整,句律精嚴。難怪明人胡應麟推此詩為初唐五律第一,盛贊其“氣象冠裳,句格鴻麗。初學必從此入手,庶不落小家窠臼” (《詩藪》內編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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