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不見》精選經典唐詩鑒賞
杜甫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
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
《不見》一詩,是杜甫一系列懷念李白詩歌中很富特色的一首。原注云:“近無李白消息。”當晚于秦州所作《夢李白》詩。黃鶴注為“上元二年”,梁氏編在寶應元年。梁編定在梓州,顧宸以為在成都作。
《詩經》: “愛而不見,搔首踟躕。”起言“不見李生久”,已含“愛而不見”之深情。“佯狂”二字,表明詩人對李白的遭際、生平、心境、作風的深刻理解。如果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的詩句,表明杜甫當年對李白內心巨大的痛苦和矛盾體察和諒解尚不夠深的話,經過安史之亂的亂離,潯陽冤獄的磨難,特別是流放夜郎的巨大悲哀,詩人對李白的認識、同情和評價就大不同前了。“佯狂”二字,既刻畫了李白“痛飲狂歌”、“飛揚跋扈”的外部特征,更揭示了李白懷才不遇、憤世嫉俗,被迫害得走投無路時內心深處的痛苦與悲哀。“真可哀”三字,表明在黑暗現實與逆臣太白之間,詩人完全站在太白一邊。表達了杜甫對李白的深厚同情和摯愛。哀李白,也是哀一代報國無門的士人,也是哀國家民族命運,內含無奈與憤慨之情,直接領起并呼喚下文。
頷聯應聲而起,放筆抒寫李白的遭遇和自己毅然與之命運與共的態度。李白因參加永王幕府。而被以“附逆”論罪,使之入潯陽之獄,被流放夜郎,釀成千古奇冤,不僅當代許多人不明真相,后世亦有糊涂之輩,苛責李白。“世人皆欲殺”,已見李白當時遭逢壓力之大,蒙受冤屈之深。在此大是大非的評斷上,杜甫態度果決鮮明: “吾意獨憐才。”且不說李白是多么需要人們的理解,杜甫這樣的愛憐本身是對瀕臨崩潰的詩人的莫大支持和維護,更有甚者,在于對“附逆”之人的“獨憐”,也是對滿朝上下的反叛,也是一種“附逆”行為。一個“獨”字表明杜甫不畏孤立,不怕指責,甘與太白為伍。千載之后讀來,讀者不禁既為太白之有人憐愛同情感到慰藉,更以杜甫之正直人生引為光榮,為有這樣并肩攜手、遙相呼應的兩位偉大先賢而受到莫大鼓舞。
詩人用一個“才”字集中表達對李白的情之所鐘。“才”字包孕是極為豐富的,既包括才思品德,又包括才華情性,還包括才能器局、才智氣概等等。作為偉大的詩家,太白多方面的才華,首先集中表現在他偉大的詩篇里。故頸聯直承“獨憐才”的“才”字刻意強調表現其不同凡響的敏捷詩才,詩人用極珍愛的筆調贊美他的“詩千首”。然而正如獲得“千秋萬歲名”的詩人之“寂寞身后事”一樣,這位對國對民族和傳統文化作出了巨大貢獻的天才,一生都在詩酒飄零之中。“敏捷”句,洋溢頌美之意,“飄零”句,飽含憐惜之情。
末聯“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遙承“不見”,呼喚“歸來”。唐人范傳正《李白新墓碑》云: “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蜀,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杜田《杜詩補遺》按: “彰明,綿州之屬邑,有大小匡山,白讀于大匡山,有讀書堂尚存。”仇兆鰲稱: “太白,蜀人,而公亦在蜀,故云歸來。”這些論述對我們正確理解全詩均大有益。有人因江西廬山稱匡廬,以為讀書處當在匡山,仇注又云: “《丹鉛錄》謂‘指彰明縣南之匡山’,若以為匡廬,太白非九江人,何得言‘歸來’乎?”所言甚是。
起因《詩經》 “愛而不見”之“不見”開頭,末用《楚辭》 “王孫兮歸來”之“歸來”結束,讀來倍覺情真意切,格外感人。仇兆鰲評: “此懷李白而作者,敏捷千篇,見才可憐,飄零縱酒,見狂可哀。歸老匡山,蓋憐其放逐而望其生還,始終是哀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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