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喬
少年隨將討河湟,頭白時清返故鄉。
十萬漢軍零落盡,獨吹邊曲向殘陽。
這是一曲戍邊老兵的悲歌。詩的最后一句向我們展現了這樣一幅圖景:殘陽似血,白發如霜,一個孤獨的老人正吹奏著邊庭樂曲。笛聲悲涼,如泣如訴,象是在痛訴不幸的遭遇,傷悼陣亡的戰友,尋覓流逝的歲月。
唐朝自肅宗至宣宗,河西、隴右一帶的“河湟”地區被吐蕃統治者侵占近百年之久。其時,唐與吐蕃之間戰事紛起,生靈涂炭,民不聊生。作為戰爭幸存者的“河湟舊卒”,他的個人遭遇無疑可作那個動亂時代的最好見證。
詩的開頭兩句追述這個老兵少年出塞、頭白返鄉的經歷,筆調平緩。從“少年”到“頭白”,歲月漫漫,照說該有多少出生入死的鏖戰場面可記,又有多少愁腸千回的鄉思別情可抒,但作者卻沒有把這些攝入鏡頭,詩淡淡敘來,全無夸飾激昂之辭,這和老人悲涼之極的心境是相吻合的。詩的第二句尤為含蓄深婉,“時清”了,才得重“返故鄉”,然而光陰無情,人已暮年,真可謂無窮感慨盡在其中了。
第三句老兵的思緒又蕩開一層,由己及人,由生及死,將全詩置于更為深廣的背景之下。“十萬漢軍零落盡”,直書戰爭給人民造成的巨大災難。如果說老兵的一生已屬不幸,那么“十萬漢軍”的命運就更為悲慘,他們拋尸沙場,竟為鬼魂。相比之下,這個老兵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死者長已矣,而生者卻哀思難盡。一支邊曲,萬重心緒,或是悼念亡友的挽歌,或是傷時憤世的悲嘆。當此令人傷感的日暮時節,笛聲平添幾分愁苦,幾分悲涼。
此詩作法,先寬后緊。前面三句以緩筆敘事,撫今追昔,由己及人。末尾一句設聲敷色,溶情入景,點收全詩。這首詩成功地表達了一個垂老的戰爭幸存者的特殊心境和深沉而凄婉的感情,語淡意濃,含蓄有味,為晚唐絕句中少有的佳品。
張喬多有好絕句,《河湟舊卒》……亦(張)籍、(杜)牧之亞。(范晞文《對床夜語》)
張喬《宴邊將》云云,《河湟舊卒》云云,試掩其名,讀者鮮不以為右丞、龍標。然則初盛中晚之分,其亦可以已乎? ( [清]沈濤《匏廬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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