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臨江仙》原文賞析
過嘉定感懷侯研德
苦竹編籬茅覆瓦,海田久廢重耕。相逢還說廿年兵。寒潮沖戰骨,野火起空城。
門戶凋殘賓客在,凄涼詩酒侯生。西風又起不勝情。一篇《思舊賦》,故國與浮名。
這是一篇懷舊之作,是作者路過嘉定懷念亡友侯研德而作。侯研德,名泓,后改名涵,字中德,嘉定人。德行高尚,以布衣終,鄉黨私謚為貞憲先生。著有《掌亭集》。這首詞的寫作年代不詳,從詞中所涉及的內容來看,它應作于明亡后不久,字里行間流露出黍離之悲。
詞分為兩部分,上片寫過嘉定,下片懷侯研德。作者過嘉定,正是明亡后不久,戰爭留下的滿目瘡痍尚未平復,田原荒蕪,城池蕭條,一片凋敝景象。詞人目擊心感,揮筆記錄下了自己的見聞感觸。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房屋住宅: “苦竹編籬茅覆瓦”,籬笆一般都是用結實的竹料夾成的,經過戰火,竹木無存,只能用叢雜野生的苦竹來胡亂編排一下; 屋頂毀壞,不能用瓦修復,只能權以茅草覆蓋在上面。這兩個細節寫出當時嘉定民生凋敝的現實狀況。城池如此,農田呢?“海田久廢重耕”,海田是海邊的田,嘉定地處東海之濱,瀕海的田地鹽堿成分很大,久廢重耕,調理困難,其收成欠佳可以預料。滿目荒涼,民不聊生,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相逢怎能不傾吐對造成這災難的戰爭的怨恨呢?“相逢還說廿年兵”,這一句沉重的敘述中包涵了無盡的傷感和怨恨! “寒潮” “戰骨”,觸目驚心,申足了上句“廿年兵” 之意;“野火” “空城”,陰森慘淡,啟下追悼侯研德的凄涼情調。
下片兀然轉入懷侯研德一節。“門戶凋殘”承上片首句與末句的“空城”,寫侯家房屋同樣在戰亂中毀壞,同時也暗示侯身后家境的破落。門戶凋殘,風流已去,只有昔日的賓客還活著,真是凄涼啊,當時那么詩酒逍遙的侯生! 這里作者用倒裝句,將應該在前面的“凄涼詩酒侯生”移到后面,語調格外沉重,表達了深深的傷悼之情。遭逢世難,追懷亡友,真讓人感觸萬千。蕭瑟的西風忽又吹起,詞人感時傷物,更是不勝悲慨。可是悲慨又有什么用呢?不能起死回生,只能象向秀作《思舊賦》一樣寄哀思于文詞而已。晉代向秀過山陰的嵇康舊居,作《思舊賦》懷念亡友嵇康和呂安,文中有“棟宇存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之句,意思說舊居雖存,而人已永逝。吳梅村這里用向秀作《思舊賦》的典故,正取其意,表達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即使自己作詞哀悼,侯研德也永逝不歸,只留下故居和浮名。“浮名”在這里是反激的說法。侯研德受鄉人崇敬,私謚為貞憲先生,應該說是個不朽的美名,然而在詞人看來,人已逝去,浮名何貴?這是一種非常沉痛的說法。明亡之后,吳梅村心中常激蕩著家國之痛,身世之感,發為詩歌,多帶有沉郁蒼涼的色彩,這首詞就是一篇很有代表性的作品,造語雖平淡而悲涼感慨,深沉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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