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經廢寶慶寺》原文與賞析
司空曙
黃葉前朝寺,無僧寒殿開。
池晴龜出曝,松暝鶴飛回。
古砌碑橫草,陰廊畫雜苔。
禪宮亦銷歇,塵世轉堪哀。
這首詩是作者于一個秋天,經過一座已經廢棄的禪寺時有感而作。具體時間,地點已不可確考。詩的前三聯寫景,具體描繪“廢寶慶寺”的荒涼與敗落,最后一聯抒發作者的感慨,全篇圍繞著一個“廢”字落筆。
首聯寫寶慶寺的破敗,從總體上著眼。“黃葉前朝寺,無僧寒殿開。” “黃葉”,點明季節當在深秋,“前朝”指寺的歷史久遠,可能是唐朝初年所興建,也可能更早些,不過,“前朝”不見得確指唐以前的朝代,如劉禹錫詩“請君莫奏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柳枝”,其“前朝”,顯然指唐王朝“本朝”。這句寫秋天,勾畫出一幅蕭條、肅殺的景象,自從宋玉的《九辨》唱出“悲哉秋之為氣也! 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哀歌以來,歷代文人就常以悲秋作為最常見的詩文主題之一,“大歷十才子”的詩尤多此調,這種感傷的情緒,與他們的身世、心境和所處的時代都很契合,故為他們所“鐘愛”。下句“無僧”,指廟中無僧人住持,“殿”上加一“寒”字,愈顯其荒冷凄清,這句說寶慶寺的正殿十分荒涼。
頷聯將目光由大殿轉向院中,通過寫兩種動物來反襯寺廟之“廢”。“池晴龜出曝,松暝鶴飛回。”每當天晴日麗,水池中的烏龜出來自由自在地曬太陽,到了暮色蒼暝之際,仙鶴又飛了回來。“龜”、“鶴”均為長壽而吉祥之物,在寫寺廟的荒廢時,特意拈出二者,頗具深意。一、以“龜”、“鶴”的壽命之長來襯托寶慶寺的短命;二、說“龜出曝”、“鶴飛回”,足見池中、松間即為二物棲身之所,說明他們早已成為這里的“主人”,從對面見出寺廟荒廢已久;“龜”、“鶴”為吉祥的象征,寺廟更是佛家勝地,由“龜”、“鶴”之自在生活,聯想到寺廟的頹敗,容易引起人們的悲哀心理。三、此詩前三聯均寫寶慶寺之“廢”,均為景語,如果都作靜止描寫,則不免板滯,作者于第二聯寫“龜”、“鶴”的活動,一方面化靜為動,使全篇變得生動起來,另一方面義以動襯靜,以“龜”、“鶴”之活躍襯寺廟之沉寂。
頸聯繼續寫廢寺景物。“古砌碑橫草,陰廊畫雜苔”。著重描繪兩個意象,碑和畫,“碑”在寺廟中通常用于刻經文或記載廟宇的沿革變遷等等,總之具有重大意義,加一“古”字,加重了歷史的色彩,而今碑為亂草遮蓋,令人生無限感慨。“畫”即廟中壁畫,亦為廟內“圣物”,如今“畫”上又布滿亂七八糟的青苔,則寶慶寺之杳無人跡,廢棄已久,自不待言。
尾聯由景語轉入情語,直抒胸臆作結。“禪宮亦銷歇,塵世轉堪哀。”人們心目中的凈土——禪宮寺院尚且破敗毀棄如此,那么在煩擾,污濁的塵世中,可悲可嘆的事情就更多了。
寶慶寺衰敗的具體原因,現在已不得而知,它或許由于戰亂(如隋末之亂、安史之亂等)的破壞,或許是歷次佛、道斗爭中的犧牲品,然而這無關宏旨。重要的是,作者借寫此廟之廢,抒寫了自己的時代和人生感慨。以時代言之,大歷詩人生活的代宗、德宗朝,皆崇佛法,王縉、元載為當時宰輔,盛陳福業報應,“群臣承風,皆言生死報應”。司空曙等人無不受此風影響,再就個人身世言之,司空曙和“十才子”中的其他詩人一樣,官位低下,常遭貶謫,生活漂泊不定,由于遭際的不幸,出世思想在他們頭腦中占有重要地位,《唐才子傳》說“(曙)多結契雙林①,暗傷流景。”司空曙曾寫過這樣的詩句: “愿一持如意,長來事遠公。” (《同苗員外宿薦福常師房》)“坐與真僧聽,支頤向寂寥”。(《風箏》)他們與僧徒來往,贈答的詩多得舉不勝舉,足見他們對佛教的傾倒與沉迷。因此,當司空曙看到寶慶寺的衰頹廢敗,當然會痛心疾首,而且由景及情,抒發出時代之感、身世之悲,具有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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