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識玄·班婕妤》原文與賞析
嚴識玄
賤妾如桃李,君王若歲時。
秋風一已勁,搖落不勝悲。
寂寂蒼苔滿,沉沉綠草滋。
榮華非此日,指輦競何辭!
婕妤,妃嬪的稱號。班婕妤,漢成帝的妃子。她美而能文,初為帝所寵愛。帝游后庭,欲與同輦,婕妤辭。后為趙飛燕所譖,求供養太后于長信宮,作賦及《怨歌行》以自傷悼。其《怨歌行》云: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意境凄涼,情調哀婉。后人傷之,為作《婕妤怨》,或曰《班婕妤》。《樂府詩集》收集此類詩達二十二首之多。此詩《全唐詩》重出,其作者一署嚴識玄,一署嚴武。清人沈德潛《唐詩別裁》署嚴武,但宋人郭茂倩《樂府詩集》已署嚴識玄,似當從郭說。今人陳尚君《〈班婕妤〉非嚴武作》 (載《中華文史論叢》1985年第一輯),考證甚詳。嚴識玄,武后時河南鞏縣令,轉魏州刺史,后為兵部郎中,約卒于開元中。
“賤妾如桃李,君王若歲時。”以比喻興起。“賤妾”乃班婕妤自謂,“君王”指漢成帝。比喻乃詩詞中運用最多的表現手法,須刻意求新,力避陳腐,不落俗套。此處以桃李喻美女,并不新鮮,但接著以歲時喻君王,兩相對照,則給人以新奇突兀之感。桃李花開,是一種鮮明的視覺形象,而歲時則是一種只可感知、不可捉摸的東西。但它們之間卻有著密切的聯系。古往今來,有許多詩詞都以兩種不同而又相關的事物為喻體以比喻夫婦或情人。清人王漁洋《蝶戀花》云: “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風。”按桐花鳳乃成都錦江一帶的五色小鳥,常依傍桐花,以飲朝露。因其比喻新穎貼切,人稱“王桐花”。馮君木《浪淘沙》云: “妾是夜來香,郎是螳螂。”因夜來香開時,必有小螳螂棲集其下,若相依為命者。于是人們也稱之為“馮螳螂”(見陳聲聰《兼于閣詩話》)如果以這類比喻用于帝王和妃子之間,那就欠妥了。因為帝王以美女為玩物,高興時視之如珍寶,厭惡時棄之如敝帚。《班婕妤》一詩,便以歲時對桃李的制約關系,道出了帝王對妃子的占有與支配關系。當年輕美女恰似桃李盛開,燦若云錦之時,帝王是可以金屋藏嬌,如拂面春風的。但“一朝春盡紅顏老”,帝王就會肅殺如秋冷若冰霜,另尋新歡了。在宮怨詩中很多都借宮女之口,自嗟“命薄”或“色衰”,像這樣把宮女的不幸直接歸咎于君王的例子并不多見。
“秋風一已勁,搖落不勝悲。”承接上聯,順流直下,用深入一層的寫法,點出了怨歌的題旨。如果說曹丕《燕歌行》 “秋風蕭琴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僅僅為環境的渲染和自然的描繪,那么,這兩句就融情于景,寄興甚深了。“搖落”,蓋以桃李的零落比喻妃子的淪落。春光一逝,桃李飄零,而秋風勁吹,則枝葉凋殘。君王的恩寵一去不返,妃子的淪落之感油然而生,這不能不加速其容顏的憔悴,使之悲從中來。
“寂寂蒼苔滿,沉沉綠草滋。”寂寂,冷落。沉沉,茂盛。蒼苔滿階,人跡罕至;綠草叢生,門可羅雀。以環境的衰敗沒落進一步烘托出妃子心境的孤寂凄苦。
“榮華非此日,指輦競何辭!”榮華,本謂桃李盛開,與首句相呼應。此處一語雙關,借指婕妤受寵。不過那些顯赫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競”,不當訓爭,當訓并或進。這句的意思是,當初漢成帝曾要她同輦并坐,早知今日的冷遇,當時又何必推辭呢!梁簡文帝《怨歌行》云: “早知長信別,不避后園輿。”表達了類似的意思。
詩人對班婕好及其他被侮辱被損害的妃嬪宮女寄予了深情的同情,對喜新厭舊、自私冷酷的君王進行了譴責和鞭撻。在藝術手法上,比喻新穎貼切,層次遞進清楚,首尾呼應,結構縝密,不失為同類題材詩歌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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