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非月·詠談容娘》原文與賞析
常非月
舉手整花鈿,翻身舞錦筵。
馬圍行處匝,人壓看場圓。
歌索齊聲和,情教細語傳。
不知心大小,容得許多憐?
《踏搖娘》是起源于南北朝時代的一種歌舞性戲劇表演,流行于唐代,俗又訛稱為“談容娘”。崔令欽《教坊記》載之甚詳: “北齊有人姓蘇,皰鼻,實不仕,而自號為郎中。嗜飲酗酒,每醉輒毆其妻,妻含悲訴于鄰里。時人弄之(表演這故事),丈夫著婦人衣,徐步入場行歌,每一疊,旁人齊聲和之云: ‘踏搖和來,踏搖娘苦和來。’以其且步且歌,故謂之‘踏搖’,以稱其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則作毆斗之狀,以為笑樂。今則婦人為之,遂不呼‘郎中’,但云‘阿叔子’,調弄又加典庫(當鋪),全失其旨。或呼為‘談容娘’,又非。”常非月生平不詳,只知他作過西河尉,《全唐詩》存詩一首。但就是他僅有的這篇作品,卻以取材的別致,和表現的出色,成為引人注目的一首唐詩。
《踏搖娘》這種歌舞劇有兩個角色,而主角則是一位能歌善舞,卻遇人不淑的女性。她的丈夫是個形貌丑陋、脾氣暴躁的酒鬼,官運不通,拿老婆作出氣筒。可知劇中女角好比“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是最能夠博得觀眾同情的。詩一開始就描繪了這個劇中人給人美麗堪憐的形象:“舉手整花鈿,翻身舞錦筵。”錦筵是舞臺陳設,而一舉手、一翻身兩個動作細節,則暗示了那位女角色藝雙絕,實在可愛。劇場必定采聲四起。
但詩人接下去并不復述劇情,卻給讀者展示了看場熱鬧擁擠的情況: “馬圍行處匝,人壓看場圓。”這是一場露天表演,“行處” “看場”,即“劇團”扯開的場子。在最外圍,拴著一圈兒馬,想必是“劇團”的牲口,也許有觀眾托管的馬匹。而內圈則由觀眾密密匝匝地圍成,“壓”一作“簇”,形容人眾之多,煞是熱鬧。從這個陣容和場面,可想那表演一定是十分的精采了。
緊接著,詩筆一轉,又回到表演上來。如果說第一、二句寫的是演員的做功,這兩句則側重于說唱功夫。歌舞劇兼重唱與做,有色還須有色。而《踏搖娘》唱法特點是主角每唱完一段,后臺便要齊聲幫腔贊和,每當“踏搖和來(‘和來’二字當系泛聲無實義),踏搖娘苦和來”的合唱一起,觀眾的情緒便激動起來,滿堂喝采。這就是“歌索齊聲和。”但細微的表情,還得靠女主角道白傳出,這時全場啞靜,洗耳靜聽。這就是“情教細語傳”了。這細語所傳之情不是別的,就是紅顏薄命,慘遭摧殘的苦情。而苦戲,較之悲劇或喜劇,都更能博得中國市井細民的同情之淚,這是文化史上的一個事實。所以詩人最
后借梁陳詩人之句慨嘆道: “不知心大小,容得幾多憐。” “大小”是個疑問詞,即“有多大”的意思(同類詞有“早晚”——多久,“多少”、“近遠”等)。二句充分表明了《踏搖娘》(即談容娘)這一苦劇產生的審美效果。
這首“詠談容娘”詩在藝術表現上的一個成功之處,就在于它不止著眼于表演本身,而適當地涉及了劇場的環境氛圍。不僅給戲劇史提供了寶貴資料,就詩論詩,也有烘云托月的作用。寫表演的詩句,被分割于首聯與頸聯,且各有側重。好比蒙太奇手法,先是演員亮相時的絕招特寫;繼而是觀眾與劇場外圍全景;然后回到舞臺,劇情已經進入高潮……。這樣寫,時空處理極為靈活,增大了詩的容量,增強了詩歌的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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