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詩八十二首
(其三十一)
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臺。
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
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
歌舞曲未終,秦兵已復來。
夾林非吾有,朱宮生塵埃。
軍敗華陽下,身竟為土灰。
此詩原列第三十一。是一首借戰國時魏國的古事怨刺曹魏時政的詩篇。魏明帝末年,歌舞荒淫,不知求賢講武,國政日趨衰敗。詩人既痛恨又哀憫,在司馬氏炙手可熱的權勢之下,只能采取“陳古刺今”的寫法。
“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臺。”二句說從魏國都城大梁駕車起程,往南去探尋吹臺的遺址。言,語助詞。吹臺,又稱范臺,是戰國時魏王的宴飲之所。魏國的遺跡很多,獨舉行樂之地,為全詩確立了角度和基調。那么,在吹臺詩人看到、聽到了些什么呢? “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如今,那里還能聽到流傳下來的當時的音樂,然而,那位宴樂無度的梁王卻不知何在了。梁王,即魏王嬰。張玉榖在《古詩賞析》中說: “首四句就發魏都、望吹臺一氣趕出當時梁王行樂不長來。”道破了開篇的意旨。 “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二句以精工的語言推原出魏國致敗的原因:梁王一味尋歡作樂,不顧國家大事,更不能養兵用賢,使英勇善戰之士咽食糟糠,德才賢明之人處于草澤之中。這樣,勢必招致“歌舞曲未終,秦兵已復來”的惡果。據《史記·魏世家》載: “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為秦東郡;二年,秦拔我朝歌;三年,秦拔我汲;五年,秦拔我垣、蒲陽、衍;王假三年,秦灌大梁,虜王假,遂滅魏。”這就是秦兵復來的史實。當時蜀也屢次出師,內又有司馬氏專權,曹魏處于“不亡于敵國,則亡于權奸”的垂危形勢之下。 “夾林非吾有,朱宮生塵埃”四句進一步描繪梁王兵敗華陽、徹底覆滅的可悲結局。夾林,梁王在吹臺所建的游樂之所,所謂“前夾林而后蘭臺”。非吾有,是擬梁王自稱。朱宮,指吹臺一帶華麗的宮殿。軍敗華陽,是秦滅魏過程中一次重要的戰役。《史記·白起列傳》記載,公元前273年,秦國大將白起率大軍攻魏,在華陽大敗魏軍,斬首十三萬。四句承上說,由于秦軍不斷進攻,夾林失陷,宮闕荒蕪,最后在華陽大敗,梁王身死國滅。
阮籍詩多用比興和典故。這首詩從整體來看,是以魏國比曹魏;在具體敘述詠嘆的過程中,作者又引用了很多關于魏國的歷史典故,諸如吹臺行樂、華陽兵敗等等,利用這些典故中已有的藝術形象和邏輯思維,寓意傳情,概括更多的自己要說的話,也給讀者留下了類比和想象的余地。
此詩雖為詠史懷古之作,卻有著嚴密的內在邏輯和深刻的思辨。詩人以古喻今,寓理其中。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如大浪淘沙,象梁王這樣荒淫的國王,盡管當年歌舞管弦,縱情一時,但終于兵敗國滅,身為土灰。字里行間跳躍著詩人激憤不平的心,閃灼著詩人深邃睿智的思想光芒。他熱切地關懷著國家命運,冷靜地審視著歷史。歷史是無情的,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確實可為百世殷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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