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火山云歌送別》原文與賞析
岑參
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
火云滿山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
平明乍逐胡風斷,薄暮渾隨塞雨回。
繚繞斜吞鐵關樹,氛氳半掩交河戍。
迢迢征路火山東,山上孤云隨馬去。
作為杰出的邊塞詩人,岑參以其特有的詩風,確立了在盛唐詩壇的地位。在詩人灑脫、豪放的筆下,大雪、狂風、荒漠都由平常而化為神奇,成為具有強烈感染力的藝術形象。
火山,即火焰山,在新疆吐魯番東,因山體為紅色砂巖構成,且其地氣候干熱而得名。此山東西長達100公里,南北寬約10公里,最高峰在勝金口附近,海拔851米。勝金口峽谷,層巒疊嶂,懸崖如削,形勢險要,為進入高昌城的一處隘口。夏日陽光照射在山勢曲折的紅色山巖上,紅光閃爍,云煙繚繞,猶如烈焰飛騰。
天寶十四載 (755) 岑參仍留守北庭,間至交河 (故址在今吐魯番市西約10公里的雅爾湖鄉)。這首七古是五月間在交河送人東歸寫的。從這首贈別詩中,我們可以領略火焰山的風貌,可以看到西北邊疆云蒸霞蔚的瑰麗特異、無比壯觀的自然畫卷。
詩的前四句,作者一連用了四個“火”字,將一幅瑰奇壯麗的火山云霞圖生動地呈現給讀者。赤亭,在今鄯善東的七克臺。赤亭口,指赤亭道口,即今勝金口。這里,我們首先看到的是赤亭之外突兀而起的火山。5月的火山云氣蒸騰,再用一“厚”字,便更為形象地描繪出云氣滿山,繚繞不盡的景象。使讀者真切地感受到火山熱浪逼人的情景。詩人沒有像在其它作品中那樣去直述“火山五月行人少”(《武威送劉判官赴磧西行軍》)、“火山六月應更熱,赤亭道口行人絕(《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而是一句“飛鳥千里不敢來”便道出了火山熱焰之毒。由于熱氣蒸騰,連平時翱翔無阻的飛鳥,也只有躲在千里之外而不敢靠近一步。
“平明”以下四句,是對火山云氣的具體描寫。“平明乍逐胡風斷,薄暮渾隨塞雨回”兩句的大意是說,早晨剛被塞風吹散的火山云氣,傍晚又隨塞雨飛回。“繚繞”兩句,意謂火山云氣彌漫廣遠,其勢將湮沒周圍的一切。向南看,屹立于沙漠之中的鐵門關 (在今焉耆和庫爾勒之間) 被繚繞的火云所吞。向西看,云海的熱浪掩蓋到交河城邊。此時的火山云霧,具有一種奪人心魄的神奇力量。以上四句,對仗工整,尤以“繚繞”兩句為勝。在古詩對仗中實不多見,連綿詞“繚繞”與“氛氳”相對,不但平仄相反,而且是雙聲對疊韻,于整首詩的雄渾中頗見工巧。“吞”、“掩”兩個對仗的動詞,為云氣之盛增加了氣勢。
“迢迢征路火山東,山上孤云隨馬去。”被送的友人要上路了,要到那火山以東的萬里迢迢的內地。這對留在火山以西的詩人可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山回路轉,已難再見朋友的身影,但望見火山之上隨朋友而去的一片孤云,也畢竟是一種慰藉。最后點出了作者對友人惜別的真摯情意。
通讀全詩,我們可以發現,作者沒有使用任何表示顏色的字,但展現的卻是一幅色彩絢爛的畫卷。詩人以“火”字奠定了畫面的基本色彩,以“厚”、“凝”二字表明色彩的濃度,使人感受到的是藍天之下沙磧之中濃厚的火云這幅美妙的圖畫。這,正是詩人下筆的獨到之處。他用神奇之筆描繪塞外奇異的風光,但使這種“奇”和“異”沒有恐怖、荒蠻、絕望的感覺,而是詩人用他深切的個人感受,夾雜著強烈的主觀情感,出神入化地傳達出來,給人以奇特的美感,給人以高昂、豪邁的精神感染。
岑參曾兩次從軍西域,在西北的豐富經歷,使他創作了大量的邊塞詩。而他的邊塞詩中表現最多、描寫最為成功、為后世最稱道的,當推那些膾炙人口的有關邊地風光的作品。這些作品,堪稱西北邊疆歷史、自然風貌的真實紀錄。《火山云歌送別》一詩,正可使我們感受到岑參詩作的這一特點。詩人下筆凝重而又不失灑脫自如,以其俊逸的筆力涂抹著濃厚的色彩,使所描繪的畫面具有難以否認的真實,又有著難以言盡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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