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
錦繡波翻太液空,一池寒雨落芙蓉。
內前尚有中官住,卻聽西蕃寺里鐘。
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二月,蒙古鐵騎進入臨安。這翻天覆地的劇變,國亡家破的恥辱,以及隨之而來的深重的民族壓迫,不能不使廣大愛國的南宋臣民充滿切膚之痛、斷腸之悲。宋無的這首《杭州》,即是憑吊故都,觸景生情的感慨之作。
詩的前兩句,通過描述所見舊都故宮廢址景象,寓南宋王朝在風雨飄搖中傾覆的情況。“太液”,太液池,漢、唐宮苑中池沼名。此處代指南宋宮中池沼。《咸淳臨安志》卷一《皇城圖》中繪有水池,據周密《武林舊事》卷四載: “高宗雅愛湖山之勝……乃于宮內鑿大池,引水注之,以象西湖冷泉。” “波翻”,用柳永《醉蓬萊》詞“太液波翻”的成語,原意指皇家池沼波光粼粼的景象。但據王辟之《澠水燕談錄》卷八云: “(仁宗)讀至‘太液波翻’,曰: ‘何不云波澄?’乃擲之于地。”認為其中暗寓不祥之兆。詩人身為南宋遺民,憑吊故宮廢址,覺往事如夢,乃頗有不堪回首之感。當他潛行徘徊到荒蕪的池旁,四周空無一人,冷清凄涼。在陣陣北風中,池水翻動著碧綠的波浪,池中的荷花在凄風寒雨的吹打下,紛紛飄落,呈現一派空寂破敗的景象。作者所描寫的這幅亡宮廢池即景圖,既是南宋王朝覆滅的象征,又深深寄寓了詩人痛悼故國的悲涼心境。詩人以情觀物,又觸景興悲,情景相生,妙合無垠達到“情中有景,景中有情”的境界。
如果說前兩句從視覺寫景的話,后兩句則既從視覺又從聽覺來寫景。“內前”,即大內前,古人將皇宮稱為大內。“中官”,即宦官、太監。“西蕃寺”,指元僧所據的喇嘛教佛寺。蒙古統治者崇尚佛教,尤其尊奉由吐蕃傳入的喇嘛教。元兵進駐杭州后,便將南宋故宮中許多建筑改為佛寺,多為番僧所據。汪元量《舊內曲水池》: “回首支郎新棟宇,浮屠千尺白差差。”謝翱《過杭州故宮》: “紫云樓閣燕流霞,如今凄涼佛子家。”都對此作了真實的反映。詩人在這里承接前兩句,將眼前景與耳中聲巧妙交織,以深沉感傷的筆觸寫道 皇宮前雖還有幾個剩下的老太監居留,但他們現在只能帶著無可奈何的哀傷孤寂之情,聽著令人心碎的番僧寺里傳來的一聲聲鐘鳴。詩人明寫太監,暗中也寫自己。在詩人聽來,這聲聲鐘鳴不啻是國亡之恥,令人黯然神傷。
這首詩與其他遺民詩人的詩一樣,表達了詩人的黍離之悲、故園之思。同時它善于以形象的畫面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顯得生動傳神,意境深遠,韻味無窮。全詩句句寫景,卻句句含情,把“情”寄寓在“景”中。正如況周頤所云: “蓋寫景與言情非二事也,善言情者,但寫景而情在其中。”(《蕙風詞話》卷二)劉熙載《詩概》云: “余謂詩或寓義于情而義愈至,或寓情于景而情愈深。”宋無這首絕句,正是這樣情深義至、意余象外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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