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春,陸游奉詔從山陰故鄉來到南宋都城臨安(今浙江杭州),不久,被任命為朝請大夫,權知嚴州軍(治所在今浙江建德)州事。本詩即詩人在客居臨安等候召見時所作。
首聯“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以世態人情猶如薄紗的感嘆開篇,表明詩人對官場功名已冷漠無求,興味索然。“世味”,謂對于人情世態的興味,這里專指做官。既然對功名已經淡漠,為什么又到京城來呢? “誰令”兩字,正反映了他當時百無聊賴的郁悶心情。
頷聯寫夜宿小樓,聽得一夜雨聲;翌日清晨,小巷深處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這兩句描寫細致,語句自然清新。從小樓聽雨到明朝的叫賣杏花聲,讓人聯想到“紅杏枝頭春意鬧”的盎然春意,也讓人聯想到詩人那猶如瀟瀟春雨般綿長不絕的春愁。上下句一氣貫注,不但生動有致地刻畫了江南都市的春景,而且以之襯托內心寂寞冷淡的情懷,顯得清新俊逸,韻味深長。南宋劉克莊《后村詩話》載:這兩句詩當時傳入宮中,深受宋孝宗稱賞;清代謝啟昆為此即寫有“小樓春雨臨安客,早有詩名入禁中”(見《樹經堂詩初集》)之句。
頸聯寫雨霽天晴,在京閑居無事,以寫字、分茶作為消遣。“矮紙”,即短紙;“作草”,作草書;“細乳”,是沏茶時泛起的乳狀泡沫;“分茶”,一云即品茶;一云為宋時茶道之一種,如楊萬里《澹庵座上觀顯上人分茶》詩,即描繪了老僧分茶的高超技藝: “紛如擘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萬變”。詩人以寫字、分茶自遣,言外有時光虛度之意。“閑”、“戲”兩字,均別有寄慨,于悠閑恬靜中透露了內心的感慨和不平。
尾聯中“素衣莫起風塵嘆”,是化用晉代陸機“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為顧彥先生贈婦》)詩意。陸機原詩是說京洛風塵太大,把白衣也污染成黑色;意謂京城黑暗,久居會玷污人品。陸游此處反用其意,說自己不必有陸機那樣的嘆息,還趕得上在清明節回到家中。
陸游時年六十二,宦海浮沉,歷盡坎坷,壯志未酬。此詩表現了這位愛國詩人不汲汲功名富貴的情操,同時也流露出抱負不得施展的苦悶和悲憤,并有厭倦風塵之意。據《宋史》本傳載,陸游“起知嚴州,過闕陛辭,上諭曰: ‘嚴陵,山水勝處,職事之暇,可以賦詠自適。”視陸游為吟弄風月的閑適詩人。這就難怪詩人憤憤不平且有厭倦風塵之意了。
陳簡齋詩云: “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陸放翁詩云: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皆佳句也。惜全篇不稱。(〔明〕瞿佑《歸田詩話》卷中)
頷聯團轉,脫口而出,一涉湊泊,失此語妙。盧世曰:三、四有唐人風韻。(《唐宋詩醇》卷四十五)
小樓深巷賣花聲,七字春愁隔夜生。較可尚書詞絕妙,一晴一雨唱紅情。(〔清〕舒位《書劍南詩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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