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哀情》言情贈友詩歌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①? 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這首小詞寫一女子思念遠人的心理活動和內心獨白。全篇采用賦法,鋪陳其事而直言之,將愁緒孤懷和盤托出,有披肝瀝膽的真率,但又分際恰合,委宛有情致。通過主人公的敘述,我們也仿佛身臨其境,看到了當時的情景: 月色溶溶,清風徐徐,一個少女正憑欄倚立思念著自己的情人。因為她注意力過于集中,神情恍惚,所以周圍的景色全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視而不見。良辰美景本應與情人同賞共度,但此刻月明星稀,風景依稀似去年,而情人在哪里呢?夜深人靜,他也該投宿客棧了吧?現在,他是正同旅伴們縱酒狂歡,還是和當壚的酒家女戲謔調笑?是像我一樣輾轉反側、徹夜不眠,還是又攀花折枝、另有所歡呢?主人公情緒的興奮灶正指向遠方,在想象中猜測、懸念著情人,而對眼前的一切景物卻采取抑制態度,所以詞中沒有描繪花呀、草呀、鳥呀什么的,一任主人公傾訴自己的愁緒。
“永夜拋人何處去? 絕來音。”詞一開頭,用一 “永”字修飾夜,就流露出主人公對景物的態度。歡樂嫌晝短,憂愁恨夜長。因埋怨遠人,并將這種感情色彩涂抹到其他事物身上,遷怒及物,仿佛惹她傷心的,不止是遠人,連這夜晚也故意刁難: 變得漫長無際,熬不到頭。從詞法上講,這叫會 “刷色”;從心理學上講,這叫利用物理時間和心理時間的反差,表現主人公在特定情境下的心理感受。“拋”字本是口語詞,但用在這里也極其貼切,表現出主人公對遠人嗔怪、怨怒的復雜心情。“香閣掩,眉斂,月將沉”這幾句從動作次序上應該排列為: 月將沉,斂眉,掩香閣。是說直到月沉云海,涼滲肌膚,她才猛醒過來; 意識到自己又癡癡呆呆等待了快一夜,因此緊鎖著眉頭,關門掩戶。“爭忍不相尋”是反問句,是對自己徹夜不眠的一種無可奈何的自譬自解,“尋”,這里有追憶的意思。“怨孤衾”一句,表面上看似乎前后獨立,互不聯貫,實有承上啟下之效,也就是說主人公由上面的憑欄獨立,轉為擁衾愁思。“怨”字同時還引出了下面愁恨的具體內容。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全篇本是一味地展示主人公的愁緒孤懷,這里卻一筆宕開,推己及人,使主題更加深刻。主人公覺得講了許多,仍不能將自己纖細復雜的思緒表達清楚,剪不斷,理還亂,所以干脆說除非雙方換一下心,讓對方親身體驗一下相思之苦,否則就不能理解這惱人的、不可名狀的感情滋味。實際上,不止我們的主人公表達不清楚,任何語言也無法揭露和窮盡個體感受,個人經驗的復雜結構與多重層次,所以中國哲學和美學中有“言不盡意” 的命題,但這一思想經由一相思女子口中道出,就顯得不同凡響,迸發出詩意的火花,而且歷久彌新,今日讀起來,仍感到灼灼發熱,燎烤人心。宋人李之儀 《卜算子》 中說: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與此句各臻其妙,但 “似”字較軟熟,不及 “換”字生新精警,更能傳達少女憨癡的神情。同時,這一句在人稱上也作了變化,全詞通篇是第一人稱敘述,這里卻用招呼法喚出第二人稱。這一轉換不僅使詞意更加醒豁,而且在作法上打破了沉悶的敘述語氣,使全詞顯得搖曳變化,有流走飛動之勢。
這首詞選自 《花間集》 ,但與該集中的其他閨情詞相比,感情大膽真摯,語言俚白樸直,較少詞藻堆砌。所以況周頤稱顧夐為 “五代艷詞上駟”,說他“多質樸語,妙在分際恰合”,“以艷之神與骨為清,其艷乃益入神入骨。”(《餐櫻廡詞話》)
上一篇:《蝶戀花》詩文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訴衷情》詩文原文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