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顧敻
棹舉,舟去。波光渺渺,不知何處。岸花汀草共依依,雨微,鷓鴣相逐飛。
天涯離恨江聲咽,啼猿切,此意向誰說?倚蘭橈,獨無憀。魂銷,小爐香欲焦。
這是一首別具風味的怨別小詞。
“棹舉,舟去。”將本該大肆渲染的別時情景一筆撇過。槳搖起來了,船走了,一下子就把他帶走,消失在渺渺的波光之中了。這短促的句式,傳達出離別的迅速、突然和頓覺心中空虛、惘然若失的感受。不寫離別之態,只描傷別之神,所以為高。“波光渺渺,不知何處。”使我們想起李太白的“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太白之句放,顧夐之句秀,見出詩詞之別。
人走了,只剩下茫茫一片的波光,迢迢似水的柔情,無可慰藉的痛苦立即向她襲來。微雨中,岸旁的花、水邊的草搖搖晃晃地互相偎倚著,成對的鷓鴣互相追逐著飛翔,相形之下,她更感到孤單。在這煙雨朦朧美好季節里,她也更感到深情難遣,離別難堪。
過片,鏡頭轉向云山迢遞的遠方,奔波在征途中的客子。他離家別妻,江峽行舟,流水嗚咽,猿啼悲切,擾人情懷,催人下淚。種種思鄉之情、流落之苦,向誰訴說呢?又有誰安慰他呢?這是從女方的想象中寫男方遠行的愁苦。接著,鏡頭回到女主人公身上:到湖上蕩舟解悶吧,覺得孤單寂寥,沒有興致;回到房里怎樣呢,卻只能凝視著繚繞飄飛的爐香,漸漸地燒成灰燼,更覺愁悶。時而湖上,時而室中,離愁纏身,總難逃脫。這里用畫面跳接形象地表現了“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寧”(《西廂記》)的心境。
這首小詞既不寫“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也不寫“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純用避實就虛、旁敲側擊之法,極具空靈蘊藉之致。似乎毫不相干,卻處處為傷離念遠傳神。不以情溢詞外為長,而得意蘊言中之趣。詞中畫面的組合,頗似電影蒙太奇手法。從行舟遠去、波光接天,到岸邊花草、雨中鷓鴣,再到凄咽的江水、悲啼的江猿,再到獨倚船舷于湖上、靜對爐香于室中。從接踵而來的畫面里,以形象化藝術語匯,充分表達了傷別的情感。這種化虛為實的手法,亦可稱為“心境物化”。
《河傳》的格律,音調短促多變,換韻頻繁,節奏感極強。二言、三言、四言、五言、七言,各種句式交替出現,促節繁音,紛至沓來,最能顯示長短句的音韻之美。從聲情效果上來看,很象一個為離情所苦的女子斷斷續續的絮語,音調與感情配合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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