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兩晉南北朝詩歌·兩漢詩歌·《古詩十九首》(選五)·西北有高樓》鑒賞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交疏結(jié)綺牕, 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 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fēng)發(fā),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馀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古詩十九首》中,有若干從題旨、造語和形式等方面均類似的詩歌。本篇就與《今日良宴會》相似,都屬于“游子歌”。兩篇雖然都寫的是“聞歌心感”的情狀,造語措辭也有相類之處,但在反映社會內(nèi)容和深刻程度略有不同:《今日良宴會》只是抒發(fā)“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情懷,是首感慨自諷的詩;而《西北有高樓》,卻是通過“感嘆知音難遇”而進(jìn)一步寫出黑暗社會給被損害者的苦悶與悲哀,并懷有“欲擺脫”的愿望。它所反映的社會精神面貌,比前者更為深遠(yuǎn)。
全詩十六句,含有三層意思,即可分為三章——
第一章:歌者地點(1-4句);
第二章:悲涼歌聲(5-12句);
第三章:聞?wù)吒锌?13-16句)。
這里,就按照這個分章進(jìn)行具體講解。
* * * *
此詩比之于《庭中有奇樹》,不僅篇幅大了一倍,而且文字也略為難懂一些,因為其中藏匿不少典實與難詞。因此,對這首詩的講解,就采取“邊釋邊串”方法,逐字、逐句、逐段地進(jìn)行。下邊,先看第一章:
第一章:歌聲地點
開篇四句是: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交疏結(jié)綺牕,阿閣三重階。
前二句指出,高樓的坐落方向和此樓的高度。這高樓啊,地處西北,是座高聳入云,可望不可即的“摩天之樓”。有人說,“西北,乾位,君之居也。”
后二句描寫高樓的裝飾與特征。那高樓四面窗子(牕,即“窗”的異體字)都是制造精致、玲瓏華美的,即所謂“交疏結(jié)綺”,十分逗看。交疏,交錯鏤刻。疏,即刻也。綺,原指有花紋之綾羅,這里引申為“花紋”。“交疏結(jié)綺”連用,即是說,花格子窗有如綾羅的花紋那樣工細(xì)華麗。而且此樓并非尋常之樓,而是四面有檐有廊的所謂“四阿之樓”。閣,即樓;阿,是“四阿”的略文。因閣有四阿,故稱“阿閣”。這是古代最講究的宮殿式建筑。《周書》云:“明堂咸有四阿。”據(jù)金鶚《求古錄禮說》(卷三)所說,“屋之四隅曲而翻起為阿,檐宇屈曲謂之阿閣。”這阿閣,也不是“平地起高樓”,而是在“三重階”的高臺上再建樓閣。三重階,原指“宮殿前三階也”,此指“階梯有三重”,言樓建在高臺上。這說明,即然并非帝居,也該是王侯府第。
這段文字,點明了地點和環(huán)境,便于了解下文歌者的身分與處境,以及對“纟玄歌聲”的理解。下為另一章:
第二章:悲涼歌聲
這章占篇幅最大,有八句,先看前四句——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弦歌,指琴、瑟、琵琶一類樂器伴奏的歌曲或歌唱。這“弦歌聲”來自何方?來自“上”,就是從那聳霄高樓上飄下來的。說明弦歌者,也在那高樓之中,自然不是一般的人了,正如那“高樓”一樣,也是“可想而不可即”的。那么,這彈唱的歌聲,是哀抑是樂呢?詩人直告曰:“音響一何悲”! 點明了歌聲的感情性質(zhì):悲歌。悲得引得行人駐足諦聽。聽著聽著,不禁使聽歌者也驚嘆:“一何悲”! 這是說,樓上“弦歌者”的歌聲,是何等之悲哀呀,真是悲極了!
接著,聽者不免發(fā)出疑問——自問自答地說:“誰能唱出如此哀怨之歌呢?莫不是‘杞梁妻’嗎?”在這里,作者引進(jìn)了一個古代著名的民間傳說:春秋時代,齊國大夫杞梁(名殖)死于莒國城下(有說戰(zhàn)死)。而他的妻子就枕著丈夫尸體慟哭了十天,其哀怨不但動人,而且“感物”,連城墻也為之哭塌,然后即投水自溺而亡。這個傳佈極久極廣的故事,最早見于《孟子·告子下》,后見于《列女傳》,又后錄入宋編《樂府詩集》中的《琴曲》。其內(nèi)有《杞梁妻嘆》的記載,說是杞梁妻所作,其調(diào)悲涼。作者插入這個悲劇性傳說,是否暗示人們:這樣之哀曲,莫不是像杞梁妻那樣的寡婦所作?否則,怎會凄愴如此呢?這里的無乃,猶言大概、大約,不是完全肯定,而是一種揣測語氣。杞梁妻,有的版本注說,是指歌曲。看來,還是指其人為是。但它僅引用其典事而已,并非實指。
再看后四句——描寫歌曲本身,兼寫其人:
清商隨風(fēng)發(fā),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馀哀。
清商,古樂曲名,現(xiàn)僅存南北朝的《清商曲》。據(jù)記載,此樂調(diào)起源甚早,大概在漢代就已成為最流行的樂調(diào)。這個樂調(diào)的聲音清婉悠揚。《管子·地員篇》說:“凡聽商,如離群羊。”足見它最長于表現(xiàn)愁郁幽思的哀怨情調(diào)。這是說,從高樓上隨風(fēng)飄蕩于空中的“弦歌聲”,是地地道道的哀歌怨曲。
這里從“隨風(fēng)發(fā)”到“正徘徊”,再到“一彈三嘆”,正好描述了“弦歌聲”本身的全過程。即:“清商曲”從“隨風(fēng)發(fā)”開始,“正徘徊”是曲之中,而“三嘆”即為曲之終(即末尾)。剛才已說到“商音”本來是一個“哀響”,加上“徘徊”,又“三嘆”,自然是“慷慨有余哀”了。
此處所說之徘徊,是借人之行動不前,來形容曲調(diào)的往復(fù)縈回。一彈,是指奏完一曲之歌;再三嘆,是說歌辭里的復(fù)沓曲句和樂調(diào)的和聲。《禮記·樂記》中有言:“一倡(唱)而三嘆,有遺音者矣!”也即上句的“徘徊”之意。慷慨,《說文》云:“壯土不得志于心也。”此指“不得志”之悽愴情懷。余哀,指樂曲的悲哀情緒對于人的感染,不隨樂曲的終止而終止。
以上八句,集中地描繪了“弦歌聲”彈奏的情狀及其對“聽歌者”的感染。下邊就是本詩之最后一章。
第三章:聞?wù)吒袊@
歌曲的“徘徊”和“慷慨悲歌”,正表現(xiàn)了歌者本身心頭上的“徘徊”和“慷慨”悲情,同時,也影響著樓下諦聽者的腳下徘徊和思緒的起伏。于是,詩人就很自然地引出詩篇的最后章節(jié)——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先說前二句:歌者苦,曲調(diào)的哀怨纏綿,其“苦情”,對于諦聽者,是不難料及的。上邊那種“慷慨”之苦,即怨女不得志之苦,不僅聽得清楚,而且自然使聽者深感憐惜。但詩中卻說“不惜”,是何意呢?我想此有兩層意思:
第一、為了深刻地表達(dá)宮禁中“怨女”的苦難,而有意設(shè)下的曲筆。因為大家知道,長期禁閉深宮而不得志的怨女,其苦悶是不堪言說的。但更苦的卻是有苦無處訴,訴諸自己的歌曲,可又無人知其音,懂其心。所以,“知音稀”,才是真正的苦,是苦中之苦! “不惜”、“但傷”,是否即為此意。
第二、在寫法上采取了一種比較經(jīng)濟用法,“不惜”與“但傷”,不僅僅在語言形式上顯得整飭與對稱,而且在“詩意”上,也有進(jìn)一層的含義。詩歌常用這種寫法,比散文化寫法經(jīng)濟得多。
最后兩句,前句的第一個詞“愿”,究竟指的是誰?值得首先搞清楚,因為弄清了它,就知道詩歌的主人公是誰?是歌者為主人公呢,還是聽者?
我們從全詩的語氣和敘事、抒情的角度來看,本詩的主人公是聽者,而不是歌者。你看,言“不惜”的是他,說“但傷”的也是他,這個“愿”,自然也是他。所以,將此詩歸于“游子歌”,不作“思婦辭”。至于“雙鴻鵠”的雙,那就是指歌者與聽者兩人了。鴻鵠,指善于飛翔的大鳥。古樂府和古詩中,常有“雙飛鳥”的比喻,指的是“男女相悅”的一對。這里,也以“雙鴻鵠”來表示樓下聽歌者給予樓上彈歌者的深切同情和鼓勵。鴻與鵠,原是兩種不同的“嘉鳥”,這里連用,是單指鵠,是一個偏義復(fù)詞,偏于“鵠”,取“高飛”之意(此本清文字學(xué)家朱駿聲之說)。奮翅,即奮翼、奮飛。《楚辭》有云:“將奮翼兮高飛。”高,《廣雅》云:“高,遠(yuǎn)也。”也就是如今還在說的“遠(yuǎn)走高飛”。但是,在那時這個被禁錮在“高樓”中的女子,是難以“奮翅高飛”的。當(dāng)然,這也是一個良好的愿望,只用以表達(dá)“聽者”的“惜”和“傷”的深切程度而已。如果,那“怨女”得知尚有如此深刻理解她的“知音”者,當(dāng)會感激涕零,聊得安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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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首很具特色的五言古詩。它的最大特色是:“空中送情”。這是此詩如此引人的奧秘所在。明人陸時雍曾經(jīng)說過,此詩“空中送情,知向誰是?言之令人悱惻。”我們讀了它,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如下幾點。
一、詩旨深邃
細(xì)讀了此詩全篇,一個鮮明的概念顯在眼前:以“知音難遇”,訴封建社會被壓抑者的哀怨與痛苦,并表達(dá)某種企圖沖破黑暗的朦朧愿望。簡言之,為不得志致哀。
它的深刻性,具體表現(xiàn)在哪兒呢?
首先,為宮禁侯門之婦女代言。此詩所反映的問題,不是要反映古代一般婦女的痛苦,而是要反映宮禁侯門中婦女的無窮哀怨。也就是說,它所要訴說的婦女的苦難,不是物質(zhì)生活貧乏之苦,而是要表現(xiàn)她們的精神創(chuàng)傷之悲。如果講物質(zhì)享受,王侯門第中的婢妾之類的婦女,瓊樓阿閣,錦衣玉食,生活可謂優(yōu)厚矣!但是,她們卻像養(yǎng)在金絲籠中的黃鸝與畫眉,專門供人賞玩而已。這首詩,所要表達(dá)的旨意與感情,正是揭示她們潛藏在歡笑聲中的悲哀。
其次,揭示“怨女”不得志的本質(zhì)原由。它不僅要通過“知音不遇”來表現(xiàn)古代婦女,特別是宮禁中的“怨女”不得志的情懷。同時,詩人還要人們窺知隱藏在這個現(xiàn)象后面更重要的東西,以至揭示某種帶本質(zhì)性的重大問題。即:從“弦歌者”的哀怨聯(lián)想到“聽歌者”的怨愁;由“知音不遇”之嘆,引出“賢士不遇”的感慨;并且還促使人們懂得從自己的苦悶和不幸,進(jìn)一步聯(lián)想到人們的共同痛苦,從而使詩歌具有更廣泛的社會意義。因此,確認(rèn)本詩的主人公是“聽歌者”,而不是“弦歌者”,是別具意義的。
再次,詩尾“高飛”。它的深刻表現(xiàn),不僅如此,還要深刻理解本詩結(jié)尾的用意:它不只是一般地表現(xiàn)歌者與聽者的感情“共振”,聽者表示了莫大同情,而且要求沖出牢籠,飛向自由。這個愿望,在當(dāng)時條件下不一定能實現(xiàn),但終究表示了某種程度的反抗性,是積極的,值得肯定。這是同“十九首”中其他類似詩歌不同之處,也是本詩題旨開掘得特別深刻的一種表現(xiàn)。
二、建構(gòu)乖巧
詩歌的深刻主題和“空中送情”的特色,并非游離于“言外”,而是通過精心設(shè)計,讓它從意境、感情、語言和寫法等一系列的乖巧建構(gòu)中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深深感染了人們。請看:
第一、在詩的意境上,既縹緲空靈,又真實可掬
詩的形象,若隱若現(xiàn);詩的聲音,飄忽不定;而人物似乎難以捉摸,眼鼻也不清晰,那“弦歌人”和“弦歌聲”,以至聽歌者,都不是很確定的,而且時顯時隱,若有若無。它不像后來魏晉時那些擬作(如曹植的《七哀詩》等),把主人公明確托出,也不似《今日良宴會》那樣,有比較確定的環(huán)境、對象和形象,而是留下較大空白,讓人們?nèi)グl(fā)揮聯(lián)想,馳騁想象。正因為如此,只要你用心去觀察,人物形象和感情,就可以自“弦歌聲”中顯現(xiàn)出來,而且甚為鮮明而深沉;形象的性別、地位和身世,而給你的印象又那么確定和深刻。作者這種構(gòu)思,就能收到詩人要告訴讀者的東西,比他所能說出來的將會更多、更多。
第二、在詩的感情上,偶然性與必然性的巧妙結(jié)合
詩中的“弦歌聲”飄自重門深院的樓閣,“一何悲”的音響,只是重鎖于禁宮侯門中怨女內(nèi)心感情的自然流露,任憑它在空中飄蕩,并非向誰申訴,正所謂“空中送情”。因為她不曾去想會有什么人來聽他的“弦歌”。至于路人駐足聽歌,也非事前約定的行為。他根本不曉得“弦歌者”是誰,連性別也不辨。那么,為什么他卻自聽而思,由思到嘆,并又從感嘆同情到最后愿意“奮翅雙飛”的呢?這只是由于感情上的共鳴,正義感的驅(qū)使。若干現(xiàn)象,乍看似乎并無關(guān)聯(lián),而其實卻息息相關(guān),渾然一體。這種感情的流露,表面上似乎是偶然的,突發(fā)性的,但表現(xiàn)得卻十分自然,甚至達(dá)到了必然的程度。此處有個基本原因,就在于歌者與聽者之間有一只“共鳴箱”,即共同的生活遭遇。這是十分重要的,它是感情能夠在互不相識的條件下交流的基礎(chǔ)。
第三、在詩的筆法上,既從空際著筆,又于實處寫真
詩人豐富而深摯的感情,都通過“提純”手段,把現(xiàn)實中的一切皆壓縮在想象之中,避實就虛地進(jìn)行描寫。比如,詩中所引的“杞梁妻哭城”的故事,正是詩人馳騁想象的結(jié)果,是虛擬而非實寫。又如,詩尾的“鴻鵠雙飛”,雖然它似乎是漢樂府和古代歌謠中常用的“套語”,但它確是此詩的一個重要構(gòu)思;雖然不一定能夠?qū)崿F(xiàn),但無疑是一個閃爍光輝的誘人的理想。的的確確,它曾經(jīng)為封建時代千千萬萬男女青年所熱烈追求。
三、成功的側(cè)寫
這首詩的具體寫法,多用暗示、襯托和渲染等“側(cè)寫”的手法,使其與詩篇的建構(gòu)和整體的詩情、詩意相協(xié)調(diào),做到形式內(nèi)容的統(tǒng)一。這種“側(cè)寫法”在本詩的運用是很純熟的,也是成功的。
至于,什么叫“側(cè)寫”?清人劉熙載曾經(jīng)說過:“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這就是說,詩人要寫某些事物,用正寫法難以盡表,就可借取一種人們已知或常見的客體之物,同自己所要表達(dá)之主體之物相關(guān)聯(lián),通過讀者的聯(lián)想與想象,來完成主體人物的表現(xiàn)。這一點,可從本詩中找到若干具體做法。
第一、環(huán)境的設(shè)置。它以人霄高樓、宅第方向和宮殿式阿閣等等,來烘托和渲染故事產(chǎn)生的背景、人物的地位和環(huán)境。使人們感到此地非尋常之處,“侯門深似海”,但它并未明說。
第二、人物形象的刻劃。卻是“曲終不見人”;樓,是可望而不可即;人,是可想而不可見。總之,它只寫聲音,不繪人物,而人物自現(xiàn)。
第三、曲調(diào)的選用。此詩更見用心的,即以“清商曲”為本詩的基調(diào)。誰都知道,“清商”,是清越哀怨的調(diào)子,也是“秋愁”的象征。詩中又在音響上暗示“弦歌者”的性別和身份,及其處境,加上聽者的“一何悲”的感慨,使樂音、樂情托出詩意、詩情。
第四、造語手法高妙。比如:
“慷慨”、“馀哀”等語,既表現(xiàn)了感情的濃度,又暗示了悲哀的屬性,在太息中透出不平;又如:
“不惜”與“但傷”對用,使思想的表達(dá)更加深沉,感情的渲泄更加淋漓、濃郁;又如:
“交綺窗”、“阿閣樓”,用建筑的華麗富貴來襯托歌者的精神上的痛楚、思想上的深沉,同時也以此暗示其身份和處境;又如:
“西北”這個方向詞,在古代是有特殊含義的,往往是指帝居或侯門的方向。
第五、詩頭詩尾的經(jīng)營。這也是煞費苦心的一種“側(cè)寫法”。你看詩之開首的“高樓”,劈空而起,是寫活生生實際感受;詩尾的“高飛”,騰空而去,是在暗示自己的生活理想,更包括自己以外的人們的理想。
如此這般的種種側(cè)寫,都從各個不同視角和不同程度地深化著詩歌的題旨,濃化了詩歌的感情,強化了詩中的人物形象,使詩歌的藝術(shù)感染作用發(fā)揮到最大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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