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王埜·西河》王 埜
王 埜
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陵圖誰把獻君王①,結愁未已。少豪氣概總成塵,空馀白骨黃葦②。千古恨,吾老矣。東游曾吊淮水。繡春臺上一回登③,一回揾淚④。醉歸撫劍倚西風,江濤猶壯人意。只今袖手野色里⑤。望長淮、猶二千里⑥。縱有英心誰寄⑦。近新來、又報胡塵起⑧。絕域張騫歸來未⑨。
注釋 ①陵圖:皇陵輿圖。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亡,宋軍一度收復開封、洛陽等地。京西湖北安撫制置使史嵩之為北宋皇帝諸陵作《八陵圖》,并獻給理宗(《宋史·禮志》或《宋史·理宗紀》)。北宋皇陵均在河南,圖寓收復中原失地之意。②黃葦:枯黃的蘆葦。葦,蘆葦,一種草本植物,生長在水邊,莖可以編席子,也可能作造紙原料。③繡春臺:在建康(今江蘇南京)城內。④揾(wèn):擦。⑤袖手:藏手于袖,謂不能或不欲參與其事。⑥長淮:指淮河。源于河南桐柏山,經豫皖,在江蘇三江營入長江。⑦英心:雄心。⑧胡塵:這里指蒙古侵略軍,用胡人兵馬揚起的沙塵喻胡兵的兇焰。胡,古代泛指居住在北方和西方的少數民族。⑨張騫:西漢名將,漢中城固(今屬陜西)人,因功封博望侯。后奉武帝命出使大月氏,相約共同夾攻匈奴,在外十三年,對加強中原和西域少數民族的經濟文化交流貢獻很大。
步溪圖 【明】 唐寅 故宮博物院藏
鑒賞 據《景定建康志》卷一四記載,此詞是王埜建康任上所作。另一說這首詞是作者晚年和宰相不合,遭閑置時所作。不管怎樣,宋室南渡以后,國勢日非,南宋詞人多于詞中寄感慨。王埜一生為宦,生性耿直,自然也不例外。但從下闋“袖手”一詞,可見乃賦閑所作。曹豳作《西河》和王子文此詞。
與眾不同的是,《西河》分為三闋,詞人的想象穿梭在現實與回憶、當下與過去之中。上闋極言天下大事已經不堪收拾,沒有英雄能夠力挽狂瀾;中闋追憶曾經東臨淮水,巡視江防,登高眺望中原的往事;下闋感嘆賦閑在野,有心無力,因此只好寄希望能出現張騫這樣的英雄。詞分三闋,撫時感事,一唱三嘆,情辭慷慨,真所謂“忠憤之氣,溢于言表,千載之下猶覺生氣凜凜”(清陳廷焯《詞則·放歌集》卷二)。
詞以破空而來的發問開端:老天爺怎么忍心讓天下事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天下事”指南宋統治集團茍且偷安,偏安江南之隅,對金稱臣割地,已經瀕臨國脈微如縷的境況。表面上是在問天,實際上問的是朝廷統治集團,痛徹肺腑,攝人心魄,表達了無比憂思之情,從而奠定了全詞的基調。“獻陵圖”一事在當時堪稱一時盛舉,借此既暗示了蒙古大軍不斷南侵,城池失守;又意謂能夠從“獻陵圖”事中激發人們收復中原之心。此闋結句感嘆頗深,道出了“國將不國”之境下千古英雄的悲涼下場:報國無門,赍志而歿,空余一抔黃土。而且,更為可悲的是,詞人預感到自己也將落此同樣的下場,在對別人的體諒中看見自己的命運,心境更是復雜難陳,無以擔當。
此情此境中,回憶或許能夠讓人從中得到慰藉。垂垂老矣撼恨懷抱,詞人回想當年巡視江防前線的情境。王埜生逢亂世,國勢衰微,東吊秦淮,感嘆六朝興亡的歷史教訓,悲憤交集,因此“一回登,一回揾淚”。唐劉禹錫《金陵五題》一詩:“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和周邦彥《西河·大石金陵》:“夜深月過女墻來,傷心東望淮水”,顯然為“東游曾吊淮水”所本,但劉禹錫和周邦彥的憑吊,在王埜此詞里卻是切身的體會,因而情辭意切,令人感嘆。借酒澆愁,撫劍醉歸,只有淮水兩岸的波濤聲,呼嘯翻卷,似乎懂得詞人無處施展的抱負。
下闋又回到清醒的現實,“袖手”在野,“英心”無處寄。淮河雖然如舊,只是蒙塵戰起,蒙古軍隊的鐵蹄紛沓至來,政權危在旦夕。結尾再次發問:“絕域張騫歸來未”,詞人多么渴望能夠有像張騫這樣的名將,抵御蒙軍的侵略。此處發問結尾,既照應了開篇的發問,又是一種潛在的回答:張騫這樣的英雄并不會出現,因為“縱有英心誰寄”。
全詞三疊詞調的特大容量,將昔往與今來、撫時與感事、個人遭際和國家命運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多次運用反詰句,責問蒼天,呼喚英雄,感慨個人,在使人振聾發聵的同時又曲折盡致地表達了詞人的心愿。(龔遠會)
集評 清·陳廷焯:“若王子文之《西河》……等類,慷慨發越,終病淺顯。”“此類皆慷慨激烈,發欲上指,詞境雖不高,然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白雨齋詞話》卷二)
鏈接 北宋地理總志——《元豐九域志》。此書十卷,王存主編,曾肇、李德芻等共同修撰。大中祥符六年(1013),王曾、李宗諤參照唐《十道圖》修成《祥符九域圖》,作為考定官吏俸給、賦役和刑法的依據。熙寧八年(1075年),因原書所載政區已發生變遷,古跡一項亦多有不實,朝廷命重修。元豐三年(1080)修成,因原書雖名為圖,而實際只限于文字記載,遂改名為志。后又經修訂,于元祐元年(1086)刊行。本書主要記載神宗元豐八年年底的疆域政區。始于四京,次列二十三路,終于省廢州軍及化外、羈縻州,分路記載府州軍監及其距京里程、四至八到、領縣數及名稱、戶口、土貢;縣下又載距府州道里、下轄鄉數、鎮、堡、寨名與山澤名。文直事賅,記載可靠,為研究北宋中期政區制度的重要史料。此外,涉及經濟、軍事、自然方面的內容也十分寶貴。所載元豐三年各地土貢數為宋代其他史書、地志所不及,鎮名亦多為其他宋代方志所無,并載山岳、河澤各一千多處。此志向被視為宋代全國總志的代表。但此書在山川、民俗、物產、古跡方面似嫌簡略。紹圣四年(1097)黃裳輯錄有關材料以補其缺,名為《新定九域志》,與《元豐九域志》并存。此書最早的宋刊本已佚,后來流傳的有明毛晉所藏影鈔宋刻本、明末清初影宋鈔本、清初錢遵王所藏影宋鈔本、江南書局采進本、金陵書局本等。1984年中華書局點校本以金陵書局本作底本,博采眾鈔本與《宋史》《資治通鑒》胡三省注等校勘,并將《新定九域志》中《元豐九域志》所無的“古跡”門附于書后,尤為佳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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