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唐多令 惜別》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①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②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
【注釋】 ①心上秋:合成“愁”字。②“燕辭”句:語本曹丕《燕歌行》:“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譯文】 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可合成愁呢?那就是在離人的心上再橫加一個秋。君不聞縱使秋天不雨,芭蕉也凄響颼颼。大家都說晚上涼爽天氣好,面對明月美景,我卻怕上高樓。浮生若夢萬事休,百花落盡隨著煙水流。燕子到秋天早歸家,游人為什么還在他鄉滯留。可恨這垂柳啊,她臨走的時候,你袖手旁觀不纏住她的裙帶;她要回的時候,你卻伸出長絲系住她的行舟。
【集評】 宋·張炎:“此詞疏快,卻不質實”(《詞源》卷下)。
明·沈際飛:“所以感傷之本,豈在蕉雨?妙妙。”又云:“垂柳句原不爛熟”(《草堂詩馀正集》)。
清·王又華:“吳夢窗《唐多令》第三句“縱芭蕉不語也颼颼”,此句譜當七字,上三下四句法,則‘也’字當為襯字”(《古今詞論》)。
清·許昂霄:“第二句如詩中離合體,亦從少游‘一鉤殘月帶三星’得來。(‘有明月’句)唐詩:‘好月那堪獨上樓’”(《詞綜偶評》)。
清·王士禎:“‘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滑稽之雋,與龍輔《閨怨》詩:‘得郎一人來,便可成仙去’,同是《子夜》變體”(《花草蒙拾》)。
清·陳廷焯:“張皋文《詞選》,獨不收夢窗詞,以蘇、辛為正聲,卻有巨識。而以夢窗與耆卿、山谷、改之輩同列,不知夢窗者也。至董氏《續詞選》,只取夢窗《唐多令》、《憶舊游》兩篇,此二篇絕非夢窗高詣。《唐多令》一篇,幾于油腔滑調,在夢窗集中,最為下乘。續選獨取此兩篇,豈故收其下者,以實皋文之言耶?謬矣”(《白雨齋詞話》卷二)。
近代·陳詢:“玉田不知夢窗,乃欲拈出此闋,牽彼就我。無識者群聚而和之,遂使四明絕調,沉沒幾六百年,可嘆”(《海綃說詞》)。
近代·俞陛云:“首二句以‘心上秋’合成‘愁’字,猶古樂府之‘山上復有山’,合成征人之‘出’字。金章宗之‘二人土上坐’,皆藉字以傳情,妙語也。‘垂柳’二句與《好事近》詞‘藕絲纜船’同意。‘明月’及‘燕歸’二句,雖詩詞中恒徑,而句則頗耐吟諷。張叔夏以‘疏快’兩字評之,殊當”(《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現代·劉永濟:“此詞首句,只是小巧,無甚深意。與山谷‘門里安心’為‘悶’字, ‘女邊著子’為‘好’字,少游‘一鉤殘月帶三星’為‘心’字,同一游戲之筆”(‘微睇室說詞》)。
【總案】 對于此詞,歷來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評價。一向貶低夢窗詞的張炎,竟贊美它“疏快而不質實”。而陳廷焯卻認為它“幾于油腔滑調,在夢窗集中,最屬下乘。”我們覺得這首詞在夢窗詞中雖不屬上乘,亦不可貶為下乘,自有其特色。其一,詞中所抒是真情實感,并無矯揉造作之態;其二,詞疏快明朗,通俗易懂;其三,詞意純正,且有奇思妙語,富有情味。大都詞人寫秋愁,總是寫雨打芭蕉,而夢窗卻能避俗出新,寫“芭蕉不雨也颼颼”,意更進一層;“垂柳”亦是經人常道之語,詞中卻能語意翻新,可謂無理而妙,曲折盡情。關鍵是開頭兩句,初看是文字游戲,但細品卻也是情之自然,夢窗信手牽來,原不經意。王士禎說它是“滑稽之雋”,見到其“雋”處,才是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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