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蘭陵王 丁丑感懷和彭叔明韻》

雁歸北，渺渺茫茫似客。^②春湖里，曾見去帆，誰遣江頭絮風息。^③千年記當日，難得寬閑抱膝。^④興亡事，馬上飛花，看取殘陽照亭驛。哀拍，愿歸骨。悵氈帳何匹，湩酪何食?^⑤相思青冢頭應白。^⑥想荒墳酹酒，過車回首，香魂攜手抱相泣。^⑦但青草無色。語絕，更愁極。漫一番青青，一番陳跡。瑤池黃竹哀離席。^⑧約八駿猶到，露桃重摘。^⑨金銅知道，忍去國，忍去國!^⑩

【注釋】 ①丁丑：宋端宗景炎二年(1277)。彭叔明：不詳。②雁歸二句：喻三宮被元兵俘擄北上，流落異鄉，飄零似客。③去帆：三宮被擄，乃乘舟北去。遣：使。④當日：指亡國之前那些悠閑自在的日子。⑤悵氈帳二句：指三宮抵達北地后，生活不適，難以度日。湩(zhong，重)：乳汁。⑥青冢：漢王昭君墓，在內蒙呼和浩特市南。相傳冢上草色常青。杜甫《詠懷古跡》之三：“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這里以王昭君代指北去的后妃們，言其思鄉心切。⑦酹(lei，累)酒：以酒灑地而祭。⑧瑤池：神話人物西王母的居所。黃竹：古詩句。相傳為周穆王所作，哀風雪凍人。見《穆天子傳》卷五。唐李商隱《瑤池》：“瑤池阿母綺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這里暗指南宋的覆滅，如同穆王一去不返。⑨八駿：相傳為周穆王的八匹良馬。他曾駕著八駿遠赴瑤池西王母宴會。(見《列子·周穆王》)。露桃：即傳說中的仙果蟠桃。這里用周穆王游樂事，同時在暗指南宋君臣的荒淫誤國 ⑩金銅：金銅仙人。唐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序》：“魏明帝青龍元年八月，詔宮官牽車西取漢孝武捧露盤仙人，欲立置前殿。宮官既折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這里指南宋的滅亡。

【譯文】 鴻雁飛回到北方，翱翔在空曠遼闊的原野，仿佛是客游他鄉。春天的湖面上，曾見過離別的船帆。是誰讓江邊的飛絮隨風飄揚，送來了春暮的消息。千載之后，仍然能記得從前的時光。多么難得啊，抱膝閑坐，從容日長。紛紛家國興亡事，騎馬閱盡飛花漫漫，看見了路旁的亭驛，籠罩著西下的殘陽。哀痛地拍打著身軀，渴望早日回歸闊別的江南。惆悵此地，氈布篷帳怎樣居住，乳汁干酪如何充饑腸?昭君思漢，白發應已斑斑。想起當年灑酒祭奠孤墳;車過此地，回首頻望。美人攜手，擁抱相泣，淚下千行。但只見青草失色，為之黯然神傷。語聲泣絕，更令人愁斷肝腸。漫無邊際的草色青青，都是那一段歷史陳跡的流傳。瑤池別宴上，哀慟的《黃竹》歌聲奏響。穆王約定，駕馭八駿重回仙界，再次摘取王母的露桃品嘗。金銅仙人也懂得，不忍離開故國家鄉，不忍離開故國家鄉。

【總案】 寫作這首詞的前一年(1276)，臨安城破，南宋君臣投降，元人擄迫三宮北上。同年冬天，三宮抵達大都(今北京市)。詞人身在南方，日夜思念。每當想起北去的帝王后妃，就為之灑下一掬悲憤的熱淚。這首詞設想三宮被迫北去時，一路上的艱辛困苦、凄慘悲切;抵達幽燕荒寒之地后的生活不適，日夜思鄉。留戀往日和平安寧的生活，痛悼故國淪喪，人世已非。含蓄地譴責了宋末君臣們的奢侈無度，誤國誤己。通篇馳騁想象，以意識的跳躍、流動為結構線索，將過去與眼前結合在一起，或寫帝妃，或寫己身，交錯縱橫，形成一個完整的立體結構。作品多以典故明志，曲折委婉，欲說還休。并通過景物、場面的刻意渲染，傳達內心的痛苦、憤恨，纏綿悱惻，凄厲哀怨。時而緩慢、時而短促的語氣中，包含著極其沉重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