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花犯 郭希道送水仙索賦》

小娉婷，清鉛素靨，蜂黃暗偷暈，翠翹欹鬢。^②昨夜冷中庭，月下相認，睡濃更苦凄風緊。驚回心未穩(wěn)，送曉色、一壺蔥蒨，才知花夢準。湘娥化作此幽芳，凌波路，古岸云沙遺恨。^③臨砌影，寒香亂、凍梅藏韻。熏爐畔、旋移傍枕，還又見、玉人垂紺鬒。^④料喚賞、清華池館，^⑤臺杯須滿引。^⑥

【注釋】 ①郭希道：即郭清華，里籍不詳。吳文英與之唱和頗多，集中有《婆羅門引·郭清華席上》等。②清鉛素靨：指白色的花瓣。鉛：鉛粉。靨，酒渦。蜂黃：指黃色的花蕊。翠翹：翠玉妝飾。《群芳譜》：“水仙冬間于葉中抽一莖，莖頭開花數(shù)朵，大如簪頭。”故以“翠翹”形容之。③湘娥：湘江女神。凌波：語出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用此語讓人聯(lián)想到“凌波微步”的洛神。④紺(gan zhen旰枕)：黑發(fā)。⑤清華池館：郭希道所居園圃。⑥臺杯：語意雙關(guān)，既寫花之形狀如杯，又切賞花的酒杯。《山堂肆考》：“世以水仙為金盞銀臺，蓋單葉者，其中似一酒盞，深黃而金色。”

【譯文】 美麗的小小花朵，素白的酒渦施敷淡淡的鉛粉。蜂黃花蕊生襯出一層光暈，綠葉如翠翹斜插在耳邊云鬢。昨夜中庭幽冷月下忽來相認，濃睡恍惚更苦寒風凄緊。驚醒后我心猶未穩(wěn)，見窗前一盆青蔥翠綠的水仙，正默默地揮送著曉色，方知昨夜里的花夢信準。

是湘娥化作如此幽冷的芳香，凌波路上古岸沙邊，拋下了不盡的苦恨。花臺上葉影扶疏，暗傳來陣陣的寒香，不減凍雪之梅深藏的高韻。我一會兒把它擺在熏爐旁，一會兒又把它移到臥枕邊，仿佛又見到、美人披垂的黑發(fā)。料想華清池館主人正在欣賞，把大大小小的酒杯齊引滿斟。

【集評】 近代·陳洵：“自起句至‘相認’，全是夢境。‘昨夜’，逆入;‘驚回’，反跌。極力寫‘送曉色’一句追逼，復以‘花夢準’三字勾轉(zhuǎn)作結(jié)。后片是夢非夢，純是寫神。‘還又見’應上‘相認’，‘料喚賞’應上‘送曉色’。眉目清醒，度人金針。全從趙師雄夢梅花化出，須看其離合順逆處”(《海綃說詞》)。

現(xiàn)代·劉永濟：“夢窗最工寫夢，是化實為虛法。此詞一起，句句皆將水仙人格化。……‘昨夜’二句本郭送來水仙，卻說為水仙忽降于‘中庭月下’，境界便空靈。驟讀此數(shù)句，尚未知是寫夢境。至‘睡濃’二句，有‘驚回’之詞，乃知上文是夢。過拍更說明‘花夢’。……陳洵謂‘后半闋寫神’，蓋以湘君之幻化，亂凍梅之寒香，及見玉人之紺鬒，皆攝取水仙之神韻為詞也。至謂‘是夢非夢’，不如說是想象之詞，方與前半闋寫夢不犯復。”(《微睇室說詞》)

【總案】 此詞詠水仙，不專從實處落筆，而是托之以夢境，故虛虛實實，似夢非夢，構(gòu)成一種迷離恍惚的審美效果，從而恰到好處地渲染和表現(xiàn)出水仙之仙風仙骨。詞詠水仙之花葉，用字極其艷麗，擬人形態(tài)逼真。詞從水仙色與香兩方面描摹鉤勒，寫出它“凍梅藏韻”的精神氣韻。